"那是她獨有的暗號,就像她使小性子的時候,總愛往他的黑咖啡里加幾勺糖,等著看他皺起眉又不好發作的樣子。
今晚的石頭大宅安靜得反常。
昨晚女孩還興沖沖地說要給他做紅酒燴牛肉,又特意讓管家去買了新鮮的迷迭香,可今天她只讓漢斯臨時傳了張便條,“病歷堆積,晚餐勿等。——w”
直到那鍋紅酒燴牛肉的醬汁都快凝成凍,她才回來。而餐桌上,他問一句,她答一句。
他們還是會和平日一樣聊一天的趣事,可女孩好像回到了在華沙時,她剛知道他給她辦了第叁帝國護照那天,嘴上說著“謝謝”,可微笑總像是隔了一層薄冰,讓人莫名地慌。
她在生氣。
對于這個小自己快十歲的伴侶,他照舊選擇了無限縱容,話題被穩妥地圈在天氣、演練與病人之間,唯獨避開了今早的事情。
這讓女孩的心又沉了些,他明明知道她在等什么的——有些擺在眼前的事情,總不能蒙著眼睛就當沒看見。何況,他馬上要上戰場了,她不想自己帶著這點沒說開的小心結和他分開。
僅此而已。
金發男人盯著紙上的墨跡,忽而又想起下午漢斯匯報敗仗的表情來,“指揮官,小姐看上去不大…高興。”
女孩走到書桌前來,她穿著淡紫色的小裙子,月光勾勒出單薄的肩背來——她比之前又瘦了些。
她把那份蓋著黨衛軍鋼印的調配令輕放在桌面上,指尖按著紙張邊緣,瓷白的小手上指骨都現出來。
女孩沒開口,可她什么心思都寫在臉上,他一眼就讀得出來,她也想要一個解釋。
如果說有什么讓人心虛的話,那就是他這次確實沒和他說。
這回,倒也不單單是為了那個反復無常的飛行員。
最近幾個月,巴黎的抵抗活動愈演愈烈,那些隱藏在暗處的毒一個接一個發出來,這儼然快成第二個華沙。
就在前段時間,他還親手逮捕了法蘭西全國抵抗委員會的頭目,那留著山羊胡的法國佬被押走時,還沖他笑:“你遲早會付出代價的。”
可笑,如果詛咒有用的話,那他早就已經死了千百次,可下一刻,他腦海里毫無預兆地浮現出女孩在華沙遭遇刺殺時驚恐的小臉。
他忽然清楚意識到,那些栽在他手底下的抵抗組織不敢朝他出手,但完全可以從他身邊最脆弱的一環展開報復。
這段時間在軍官俱樂部,克萊恩聽過太多同僚提起發生在他們情人上的事情。要么是收到畫著絞刑架的恐嚇信,要么是去她們常去的地方潑油漆,還有一個收到裝在禮盒里的斷指,附言“下一個就是你”。
而她,她是一個女人,一個柔弱的東方女人,見到只老鼠都要嚇得躲在他后面,連槍都不太會用。她獨自經營著診所,每天接觸的病人叁教九流,那些暗處的敵人只要稍加打聽,就會知道她和他的關系。
況且她不是情人,她是他的女朋友,也遲早會是…
他當然得保護好他,以他所能的方式。
而更深層次的原因是——每當她仰起臉,用那雙小鹿眼望著他時,他所有的合理論證都會失去效力。兩個月前,她只說了句“把他們都撤掉”,他就鬼使神差撤回了安排的警衛的提議。
那天晚上,月光從窗簾縫隙漏進來,恰好勾勒出床上女孩的小小輪廓。
她背對他縮在床沿,被子裹得嚴嚴實實,活像只賭氣的蠶寶寶,連發絲都透著股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