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父親,他應該高興,甚至欣喜若狂。但作為皇帝,執掌天下,他又不得不憂慮,巨大的狂喜下是多少看不見的暗潮涌動。
二郎的功績越來越盛,要如何獎賞于他才能匹配他的戰功?
“秦王功高,王教所到之處,百姓皆聽王教而不尊陛下敕命。他雖無儲君之名,權力聲望均已超過儲君,長此以往,天下只知秦王而不知太子,更不知陛下,我大唐危矣。”
裴寂的勸說與太子的欲言又止在熱鬧非凡中不停在他腦海中盤旋不去。
李淵內心苦痛,都是親生骨肉,叫他如何狠下心腸冷待。何況二郎為國家征戰四方,淌過無數刀山血海才有大唐今日疆土,如此大功若是打壓不封,又叫天下人如何看待?
孩子,你給阿耶出了難題,倒叫阿耶如何去解?
司馬門前,身披黃金甲的秦王勒馬而下,揚起身后紫金披風,單膝跪于李淵面前,執禮道:“參見陛下。”
李淵面上喜悅,心似刀割,莊重又不失慈父愛憐地伸手托在秦王雙臂下,“吾兒遠征不易,大勝而歸,創我朝不朽之功業,起來罷。”
扶起李世民,溫熱的大手慈愛地抹去兒子光潔額頭上凝著的一層薄汗,點頭不住贊賞。
“好!好樣兒的!”
“阿耶!”
秦王雙膝一曲跪在皇帝身前,頭臉深埋在皇帝肚腹上,熱淚浸透明黃柔軟的衣料。
“兒臣幸不辱命,能有今日之功業全仰仗父皇的鼎力支持。兒臣、兒臣好想阿耶……”
雙肩顫動,一見親人的喜悅使他忍不住熱淚盈眶。從擒住鄭夏二王開始,李世民就在心中不斷地猜想,父親會不會因有他這個兒子而引以為傲?
“好啦好啦,還有公卿大臣看著呢,你看你又哭了,要阿耶像小時候一樣哄你是吧。”李淵微微彎腰,曲指一刮秦王挺直的鼻梁,逗得秦王破涕為笑。
他讓秦王重新上馬,李世民依言乖乖重回馬背,垂眸疑惑看向李淵,下一瞬雙眸立時圓睜。
“父、父皇……”秦王聲音發顫,難以置信,松開韁繩就要滑下馬來。
李淵止住他,自己親自執起韁繩,大聲對群臣宣布:“朕要親自為秦王牽馬執韁,以彰他的不世之功!”
龐大的隊伍在皇帝的帶領下緩緩轉向太廟,堅硬的馬蹄踏在青石板上也踏響在李淵心頭。他面頰抽動,陰霾在精明的雙眼下隱藏到幾不可見。
寵極而衰,是他一力將自己的親兒推上權力巔峰。現在,為了平衡,他又要不得不親手悄無聲息的剝奪他的驕傲榮光。
孩子,原諒父親,阿耶可以給你所能給你的一切,可為了大唐的千秋萬世,唯獨不能讓你如愿的——
是明堂上的皇位。
秦王率大軍凱旋而歸,由皇帝親自牽馬執韁,獻俘獲的王世充、竇建德及隋皇室的車駕、御物等戰利品于太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