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楚姑娘咬斷整條舌頭,某也能將姑娘救回來。”方覺夏溫和道,“況且,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楚姑娘并非有意想害殿下,又不一定會死,好好活著,別想不開。”
盡管人血已經(jīng)去腥,裴昭喝完半碗,還是頭腦暈眩,半天才緩過來。擦掉唇邊的血跡后,安慰著垂淚的少女:“楚姑娘不會死的。”
“那……惟靈呢?”楚熏垂下眼,晶瑩的淚珠滾落到下頜,“我好想見惟靈。”
屋內(nèi)人都安靜不語。原本菰蒲就應為受刑極是虛弱,能強撐著數(shù)日,已到極限;那日楚熏被抓后,他的面色更是慘白,直接吐了血。
這時,一個侍衛(wèi)跑了進來,在衛(wèi)錚錚耳邊低語。衛(wèi)錚錚看向楚熏的眼神也多了分憐憫。
“惟靈是不是死了?”楚熏心思敏銳,立刻道,“縣衙時見他,就傷痕累累。你們這些日子還在對他用刑,是不是?”
衛(wèi)錚錚一時語塞,半晌,才低聲道:“這些日子沒有對他用刑,但……楚姑娘,節(jié)哀。”
楚熏抽泣著看著瓷碗,低語道:“他是為了我,才趟這趟渾水的。他是為了我才死的。”接著,少女猛地放下碗,掙脫侍女的挾制,朝墻上撞去。
骨裂般“咚”地一聲后,少女滿臉是血地躺在地上,渾身抽搐著。血跡在白墻上蜿蜒開來。裴昭愣愣看著,眼前浮現(xiàn)的卻是楚熏的視死如歸的眼神。
“你們愣著做什么?”方覺夏怒斥道。
嚇傻了的侍女們這才回過神,紛紛跑了出去。
衛(wèi)錚錚眼睫顫抖,又想起嘲笑楚熏“生死相許”的話,自責道:“我,我剛剛是不是應該撒個謊?”
“菰蒲真的死了?”裴昭卻問。
衛(wèi)錚錚“嗯”了一聲:“這些天雖然有為他上藥,但他不知怎么就……許是擔心楚姑娘的緣故。”
裴昭若有所思地點頭:“殿下這些日子在做什么?”
“殿下在忙楚掌柜的事,昨夜很晚才安歇。現(xiàn)在,還在寢殿。”衛(wèi)嬰走了進來,看到屋中的血跡,立刻明白發(fā)生了什么,眼神挾著冷意,“錚錚,你怎么連個小姑娘都看不住?”
衛(wèi)錚錚的眼簾垂下去。
“事發(fā)突發(fā)。”裴昭嘆了口氣,“只能盼著楚姑娘能熬過來。”
半晌,榻邊的方覺夏冷聲道:“把某所有的藥箱全拿過來,快些。”
侍女們又跑了出去,衛(wèi)嬰見狀,也跟著出了屋。不一會,崔珩走了進來。披散在肩的烏發(fā)尚未挽起,雪青色綢帶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間,看上去有些疲憊。他徑直走到方覺夏身邊,垂眼看著榻上的人,沒什么表情。
“殿下,某會盡力,但這楚熏的狀況實在——哎,沒有活下去的意志,某也不知該怎么辦。”方覺夏沾滿鮮血的十指穿梭在各式各樣的藥物間,干凈的藥瓶上沾著粘膩的血跡,“趁著楚熏還有一口氣,得把蠱蟲移到別人身上。但是,轉移后的蠱蟲會很虛弱,得停留至少三個月,再重新引出。”
方覺夏割開少女的胳膊,鮮血源源不斷地流了出來,片刻后,盛滿血的蠱罐里多了一只扭動著的蠱蟲。裴昭看著那只蠱蟲鉆進崔珩的手心,低聲道:“殿下以后可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別再做什么逼別人拿刀殺你的事……”
“裴小姐,你安靜些……”他神色尷尬,“而且,本王不會連累你的。”
床上的少女面色蒼白,原本清亮的眼眸開始渙散,毫無血色的唇瓣一張一合,最后再也不動。裴昭默默看著,楚熏之前“直教人生死相許”的話又浮在耳畔,心里頓時感到難言的哀傷,便用手背拭去淚水。
在模糊的視線里,侍女們處理掉了少女的尸身和滿屋子的血跡。
兩人到殿外透氣。正是清晨,柔和的陽光下,水池里浮著淡淡的光。
裴昭想起少女慘死的模樣,嘆道:“殿下要不放楚掌柜一條活路?畢竟,他也是受人脅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