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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仗,整整四夜沒合眼的史玉皎脫下鐵甲,泡在熱水里沐浴,她凝視著手臂上一簇一簇的新傷舊疤,陷入沉思。
她忽然很想見見沈持,讓他看看這些難看的傷疤,問他在不在意,告訴他現在反悔,兩廂作罷還來得及。
史玉皎把自己從水里撈出來,披上衣裳,顧不上頭發還shi著,提筆……還是先寫折子,盡管別的念頭在先,她還是克制住了先公后私,給朝廷奏報此次的戰況、將士傷亡等事宜后,再換了一份折子,請求回京省親。
大理國剛吃了敗仗,會老實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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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往月來,眼下時序已到仲秋,臨重陽節,隨著京城高陽越淡,天光越薄,菊花開得越明艷,一株株應時地擠在高官貴戚的花圃里,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黃,等待在九月初九文人雅士一起登高暢述秋志時成為一抹香飄進他們的酒杯里。
沈持上值時走訪市井,無意中發現,京城的花市短暫地支棱了一下下,有稍微名貴些的菊花賣,像鳳凰振羽,據說開花的時候像鳳凰展翅,非常華麗,還有帥旗菊花,經風吹動的花瓣好像獵獵軍旗,非常颯爽,更有紅衣綠裳,十丈垂簾,嬌艷非凡,煞是好看……吸引不少的人來觀賞、買花,花市周邊的道路才有一點點馬咽車闐的氛圍。
還不夠,花市本可以開得更熱鬧一些,越繁榮越能活泛經濟,明年須得開辦一次花朝節——作為京兆少尹,少不得要為京城百姓當家立計,他自然而然會這樣想。
雖然還早著,但不妨礙他在腦中做著策畫。
平淡而充實又略繁瑣的官場做牛馬的日子是在九月十四日被史玉皎送往兵部的一封塘報給打破的,在那日的早朝上,他聽到了她為戰死將士要的撫恤金,心中咯噔個不停:聽起來像是經歷了一場惡戰,不知她有無受傷?傷在哪里,要不要緊。
沈持甚至發癲地想:那大理國可買賣嗎?多少銀子?實在不行,問個價錢,買下來納入當朝的治下算了。
這時候兵部尚書魏淳奏道:“貞豐十三年,史玉皎將軍開始鎮守西南,如今七年有余……”
皇帝蕭敏:“魏大人,有話直說吧。”這么長的鋪墊聽著怪累人的。
“民間說什么史家人走西南,七年回來躺板板……”魏淳:“難道陛下沒聽說過嗎?”
皇帝想起來了,是有這么一回事。說史家人領兵最長不過七年。
他從龍椅上起身來回踱步:“你說這怎么辦?史家的子弟紈绔的紈绔,余下都是讀書考功名,連個習武的能用的人才都挑不出來,朕要是召史小將軍回來,大理國……會不會吞噬黔州府?別的武將又不是沒去過,屢吃敗仗,怪哉,就只有史家人鎮守著才能打勝仗。”
“陛下,臣有一計,”魏淳說道:“或許可讓史家軍仍舊駐守黔州府,還能破了這七年躺板板的民謠。”
皇帝問他:“魏愛卿請說。”
魏淳:“陛下立刻召史小將軍回京,等一年之后,史小將軍躲過七年之讖,陛下再派她返回就是了。”
帝:“……”這法子,聽起來也不像個正經法子啊。
但是事到如今,也沒有其他的好辦法,只好說道:“恰好史小將軍也上奏朕,請求回京省親。朕先準她回京。”
次日,下詔命懷武將軍蘇瀚守邊防御敵人,史玉皎回京省親。
她要回京了!
沈持的內心沸了。他丟開閑事,每天按時散值回到家中,在后院舞劍習武,而后用茶水洗臉,試圖讓面皮更滑溜光潔一些。
趙蟾桂看傻了:近來只聽說圣上要給二殿下選王妃,沒聽說要從百官之中選男妃啊。
他家大人這是怎么了,如此反常。
沈持哪里知道身邊人的內心戲,一天比一天講究,新裁了幾套袍子穿上身后,姿容神情把京城的世家公子,老的少的都給比下去了,保證史小將軍騎著高頭大馬進京的那天,隨便一瞧就能看見他這個顯眼包。
歡喜之余,沈持又憂愁起來:本朝《假寧令》中規定,武官離父母五百里以上者,無戰事時,兩年一給定省假三十日。但這包括了路上的時間,一來一去,其實在家停留也就十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