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這邊,史老夫人帶著四房兒子兒媳、孫子孫女一塊兒等候在垂花廳中,她瞧著史二夫人一個勁兒搖頭:“老身相看過沈少尹,年少有為,只是這沈家的出身有些委屈三娘……”過于低了。
史玉皎的親哥,史玉蛟臉色青白,一看就是久病之人,這才仲秋的天氣已經披上了狐裘,他用手帕掩口咳了數聲,說道:“祖母,朝廷取士尚不問閥閱門第,只求賢士,咱們一尋常人家,擇婿又何必太過苛刻,只要人物模樣與三娘般配就行。”
他說完直喘氣。
史二夫人皺眉:“今日風大,你還非得巴巴地出來。”她又掃視一圈史家人:“我瞧著沈家不錯,都是安分得不能再安分的人?!?/p>
她心道:沈家一家來京大半年了,從未看見他們借著沈持的勢攀高結貴,就憑這一點兒她就敢說自己沒看走眼。
史家長孫史玉京打著哈欠:“二嬸,他家要是安分,就該尋個門當戶對的,怎會提親到咱家門上來?”
這明擺著是高攀,他在心中冷笑:你們二房那點兒家底,早晚得全部倒貼給沈家。
史二夫人正要叱他,家仆來報說姜蘅來了,他們忙起身迎出來。姜蘅與史家是舊相識,一見面笑道:“貧道向老夫人、夫人、郎君、女郎,問安。”
史老夫人:“姜道長快請坐?!苯堪焉蚣壹{采禮送到她眼前:“這是雁,帖子,還有史老將軍的刀繩。”
刀繩。
史老夫人看見那一截褪色的暗藍,不覺渾身一顫,拿在手中瞧了又瞧,不錯,是她丈夫史成麟的刀繩,這股還是她與他當年新婚燕爾時絞的:“這刀繩……侯爺的刀繩怎么會在沈家?”
史家長房史青此時驚道:“娘,沈家……會不會是我爹在世的時候說的,他早年的時候為史家許下一門親事,是那家?”
史老夫人緊緊握著那截刀繩,流淚說道:“我想起來了,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朝廷命侯爺領兵去秦州府剿匪……”說了幾句往事后,她說道:“他去的倉促什么沒來得及說清楚……”又過了經年,史、沈兩家沒了往來,小輩們便打發人送銀子過去稀里糊涂退了這門親事。竟不知沈家有這樣出息的后生。
“沈家小子和三娘,看來是天意了。”
“二郎,”她對史玉蛟說道:“你爹不在了,你妹子的婚事,只有你經手了,去擬了這草帖子回給沈家吧?!?/p>
“是,祖母,”史玉蛟說道:“孫兒這就去寫。”
史老夫人又說道:“兩家既有淵源,又結成了親家,往后要多走動走動。”史家小輩們都說“是”。
納采后的次日,沈家又送了一只雁來,行問名禮,史家把史玉皎的生辰八字、閨名、乳名寫在帖子里送給沈家。這就是要男方家占卜算卦“合八字”了,后世也有這個講究,比如什么屬相不能結婚,金雞怕玉犬,白馬怕青牛呀,歲數相隔四歲六歲的不行,犯沖。沈持估摸著這些講究都是從古代的問名禮來的。
當日,沈家便回復史家,兩個孩子八字極相合,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過兩日他們便來行納吉禮。
“納吉”是六禮第三禮,在“問名”之后,這一禮中兩家要寫細帖子——要把祖上三代的情況詳細列出來,主要記錄了男女雙方之家各自的真實情況。從生辰八字到父母祖輩的出身,都記錄的清清楚楚,比查戶口還詳細,表達門當戶對之意,然后夸一下自家的孩子,再捧兩句別人家的孩子,辭藻要華麗,其實這才是婚書的主體。
從婚書的內容來看,可見締約的雙方不是小兩口,而是他們背后的整個家族。
沈持翻著書,看別人怎么寫婚書。
本來婚書沒有自己寫的,一般是長輩來寫,但這不是他爺他爹都不會寫字嘛,還得自己動手。
東晉王羲之為兒子王獻之求娶郗家女兒時寫的《與郗家論婚書》最有名氣,在這封婚書里,他用很大的篇幅來寫瑯琊王氏的出身,家族的官位,末了才夸郗家女“淑質純美”,想娶來當兒媳婦。
王氏有顯赫的出身,能大書特書,而沈家沒有,顯然,這個模板不適合他。
又翻了幾篇別的,也大差不差一個路數,沈持把書放在一邊,沒家世可夸,那就夸自己好了,于是以他爹沈煌的口氣炫了炫兒子,什么未及弱冠狀元及第,官至四品少尹……能給臉上貼金的全寫上,再夸史小將軍“賢淑端莊”,最后來一句“愿結琴瑟之好”,完成《與史家論婚書》,而后讀給沈煌聽,他爹“嗯”了聲,說行。
細帖子寫定之后,要與草帖子放在一起,等雙方行完納吉禮后,男女兩家各執一份,婚事才最終落定。
第二天,又請姜蘅抱著一只雁去史家行納吉禮并送婚書。沒錯,六禮五雁,除了第五道禮“請期”,就是和女方商定過門日期的時候不用送雁,其他都得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