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默之中,一行人終于到了破廟前方,沈江云作為這一行人中目前的最高長官,立即下馬走了進去,親自拜見杜凝章。
“下官幸不辱使命,將隊伍安全帶回。”沈江云雖然說的十分謙虛,但是心中還是有點微微的激動的,畢竟杜凝章才是此行的主心骨,他是趕鴨子上架,如今要卸下重擔,見了杜凝章,心里總算是松了口氣。
他今日所經歷的事情,都是活了這么大的頭一遭,能夠死里逃生且穩住了局面還救下了這么多人,沈江云覺得自己已經是十分不容易了。
結果誰知道,杜凝章依舊站在原地看著沈江云沒有動作,既不叫沈江云免禮,也不說話,只是目光有些沉沉地盯著沈江云看。
杜凝章身后還站著一干官員,除了監察御史陶云亭外,其他四人都是戶部里的官員,杜凝章作為戶部的一把手,他在這個時候做出這種表現,戶部里的其他官員都是眼觀鼻鼻觀心,就連沈江云的直屬上司裘郎中此刻也敏銳的感覺到了不對勁,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這是一種無聲的壓迫和怒氣的宣泄,沈江云先是一驚,接著又是一頭霧水,再是恍然大悟——杜大人不高興了。
這可和沈江云的預判完全背道而馳了。
杜大人緣何不高興?
沈江云雖然在人情世故上還有些不夠精通,但是腦子卻是不笨的,很快他就明白了過來——自己這是喧賓奪主了,搶了杜大人的威風了。
也是,自己才一個六品主事,杜大人堂堂閣老,正二品高官,這次出逃的樣子,實在是不體面。
沈江云倒不是一個苛責之人,今日這種局勢,若不是有鐘扶黎在一旁保護,弄到最后實在穩不住了,沈江云也要跟著逃——不逃怎么辦?就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那里嗎?
只不過杜大人比他更加惜命一點罷了。
沈江云內心柔軟,很能將心比心去想一件事,也不會總把人往壞處想。
陶云亭看不下去了,畢竟是沈江霖的大哥,不能見死不救,只能站出來打圓場:“杜大人,您看這……”
杜凝章看了一眼陶云亭,陶云亭也是跟著一起逃竄的官員之一,當時跑路的時候,簡直比他還迅速,一時之間都跑到了他前面去,可一點都沒有當初在朝堂上視死如歸、血濺金柱的架勢。
但是到底,陶云亭還是監察御史,他要給他這個面子。
杜凝章冷哼了一聲,讓沈江云直起身子來回話。
沈江云站直了身體,開始小心措辭著講了一下杜凝章等人離開后的事情,等聽到官兵死了六人,運糧車空了四車后,杜凝章立馬臉色一變,斥責道:“沈江云啊沈江云,既然留下來的控制局勢,為何還會死了六人?還有運糧車居然也空了四兩,這讓本官如何向朝廷交代?放糧的命令是誰下的?”
沈江云被杜凝章一頓指責,每一句話就如同一把尖刀一般刺向他的內心,杜大人只想著兵丁死了六人,可是百姓在混亂之中死了二十五人!
一共三十一人死亡,七十八人受傷,這些數字看似輕飄飄的,卻是壓在沈江云xiong口的一座大山。
杜凝章不指責還好,一指責,沈江云有些受不住了。
沈江云本性純良,并未直面過如此慌亂無助的場景,他之前一直在埋頭做事,就是為了逃避那些死亡的事實。
死掉的人里面,甚至有一個剛滿十七歲的小兵,路上的時候還請教給沈江云幾個字,只是為了寫家書報平安。
聽說他今年剛剛娶了妻子,妻子肚子里已經有了小娃娃。
這個小兵的名字沈江云記得叫李二狗,沈江云還說“狗”字不雅,那李二狗便解釋說賤命好養活,但是若蒙沈大人不棄,可否賜名?
沈江云說他好好斟酌一下過兩日再回他。
只是名字還沒想好,這個小兵卻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