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總兵雖然遠離京城,但是手中掌一地之兵,就是杜凝章也不敢輕易得罪了。
杜凝章想過沈江云會狡辯、會憤慨、會爭論,可壓根沒想過,沈江云直接就將罪責全部認了下來,還哭的如此傷心!
這一回,竟是杜凝章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這出戲根本沒按照常規劇情往下走啊。
杜凝章面色幾經變換,最后頂著鐘扶黎sharen似的目光,語氣緩和了一二:“當然了,這事情是誰都不想的,也確實是難為你了,只是到時候這個責任還是要……”你來承擔。
杜凝章一邊說著一邊拍了拍沈江云的肩膀以示安慰,只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沈江云通紅著眼睛打斷道:“謝杜大人勸慰,只是下官想給他們安葬一番再走,不想讓他們曝尸荒野,再將他們的名姓家世記錄下來,上奏給朝廷,為他們請功給他們家人發放撫恤銀,還請杜大人成全。”
沈江云一揖到底。
破廟里頭,除了他們這一眾文官,還有一個千戶三個百戶,他們聽了沈江云的話眼眶同樣也是紅紅的。
武將直來直去的多,沒那么多彎彎繞繞的腸子,沈江云說的話做的事,他們都看在了眼里,他是真的將他們兄弟的命當命看的!
這幾個兵丁,若是杜凝章不上奏,那么最多按律例一戶拿十兩撫恤銀,就買斷了這一條命,旁的什么都落不到,這么熱的天,不安葬,曝尸荒野或是一把火燒了,家人連尸骨都看不到,更是常有之事。
只有有人替他們說話了,讓他們名字被看見了,將他們定性為有功勛的人了,他們的親屬才能得到朝廷的照顧和長期的撫恤,他們的死才不算白死。
否則,甚至像今日的情況,還很有可能不僅沒功,甚至有罪,就更說不清楚了。
沈江云哭的時候,他們這些武將還覺得沈江云太過娘唧唧的,但是他說的話做的事,卻比那些站在一旁無動于衷的其他文官都要爺們!
杜凝章自己反倒被將了一軍!
若是為這些人請功,那么主持大局的沈江云還會是有罪之人嗎?
可若是不請功,杜凝章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那些武將臉上的表情——自己在接下來的賑災路途中,還能得到他們全心全意的保護嗎?
好一招聲東擊西啊!倒是他小看了這個沈江云!!
杜凝章此刻只能打落的牙齒和血吞,咬牙答應了下來,還“好心”地拿出了一張帕子給沈江云擦眼淚,換得了沈江云紅著雙眼真心誠意地道謝。
杜凝章都不想去看沈江云那張好看的過分的臉,這兄弟兩個,一樣的好相貌,一樣的壞心思!
杜凝章哪里知道,沈江云一片赤誠之心,根本做不得假,他是真心實意哭那些死去的人,也覺得自己做的不夠好,原本自己或許可以救下更多的人的。
他將自己謄寫好的災民冊子直接原原本本上交給了杜凝章,把賊子煽動災民哄搶賑災糧的事情也一五一十說了。
杜凝章聽完之后,當即決定,先去審問那些賊子,看看到底是什么情況,再決定要不要繼續前行。
畢竟此間事中透露著蹊蹺,對方像是知道了朝廷的動向一般,怎么就這么巧,他們一入彰德府,就遇到了大規模的流民,甚至他們還就混在里流民堆里,策劃了哄搶一事。
杜凝章帶的只是先頭部隊,后方運糧車還有數十輛、上千名的官兵護衛,他們尚且還沒入得彰德府地界,在杜凝章安全之后,他立馬就派人快馬回傳消息,讓他們原地待命、加強戒備,怕的就是整批運糧車隊都會被劫。
若是全部被劫,算成銀兩那可是要幾十萬兩的代價,這些銀兩還是從那些宗親頭皮上撥下來的,饒是杜凝章,也擔待不起這么大的責任。
關鍵時刻,杜凝章的思路還是很清晰的,下達的命令一絲猶豫都沒有,否則現在又是一個什么情形,還十分難說。
而審訊完這些賊寇之后,杜凝章的面色是真正陰沉了下來,絕非表象了。
原來更前方,還有一個悍匪窩,他們早就得到了線報,說朝廷要派人來賑災,將有大批物資從雙頭山經過,他們準備要將這批賑災物資一網打盡。
而今日抓到的十五人,只是他們派出來探查情況、擾亂秩序的馬前卒而已。
更加糟糕的是,這些馬前卒并不知道雙頭山埋伏了多少人數的悍匪,他們也只是最外圍的成員,知道的信息十分有限,唯一給到的有價值的信息是,這些悍匪還豢養了一大批的依附他們的流民,準備沖擊官府的押運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