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朗只以為這次是勝券在握了。
韓興是內(nèi)定的自己人,他沒有顧慮;而那個馮會龍,元朗只能說一句“呵呵”。
原以為既然皇帝疑心起了自己,這次來的肯定是比唐云翼要厲害的硬茬,結(jié)果誰知道,在他又恐嚇又賄賂之下,這個馮會龍直接就繳械投降了,整日里衙門都不怎么去,拉著他滿揚州城地逛,就這一個月下來,上萬兩的銀子直接就花銷出去了,元朗自認(rèn)為自己確實算的上貪,但是這馮會龍竟然也不遑多讓,可算是讓他開了眼了!
更讓元朗感覺到厭惡的是,馮會龍此人吃拿卡要的嘴臉做的還十分自然,仿佛他欠了他一般,回回都要問他要銀子,光是行酒令、玩葉子牌,他輸都不知道故意輸給馮會龍多少千兩銀子了,他還不知足,哪怕是去青樓找姑娘,都要問他拿銀子,元朗簡直成了馮會龍的私人錢袋子!
不過這些都是小錢,元朗沒有放在眼里,純粹只是覺得永嘉帝的眼光也是不怎么好,居然派了這樣的人過來當(dāng)巡鹽御史。
好在馮會龍做事還算安穩(wěn)乖覺,敬上的奏報都會讓元朗斟酌修改之后再讓人交上去,讓馮會龍心中稍微寬慰了一些。
這些錢也不是花的一無是處。
陪了馮會龍這么多時日,元朗也有些膩煩了,很多時候馮會龍再找他一道喝酒看戲的時候,馮會龍便不現(xiàn)身了,推脫給了底下的人陪著。
元朗一向愛保養(yǎng)自身,故而四十來歲身材依舊挺拔,也不見大肚子和贅肉,對于酒色之局,他其實并不愛湊這個熱鬧。
馮會龍聽了沈江霖的“餿主意”,天天在揚州城里胡吃海喝、聲色犬馬,他是真的有些沉醉其中了。
馮會龍寒門進士出身,小心翼翼升到了四品官,最開始的時候還是在京城賃的宅子住,攢了十來年銀子才買下了城東的一套兩進四合院,平時日常開銷也是節(jié)儉慣的,哪里經(jīng)歷過這種陣仗?
一開始的時候馮會龍看著元朗帶著他揮金如土,他還有些不自然,到后面他是真的得出了趣味,沈江霖果然說的不錯,就算他不能真的貪了銀子,但是吃過用過也算是享受過了!
好在馮會龍的理智尚存,等到元朗不再作陪之后,馮會龍?zhí)焯炖鴥苫垂賵錾系钠渌賳T吃喝玩樂的同時,開始收攏起那些對元朗有怨言的官員,并將這些人暗地里逐一記在名單之上。
等到這些人都網(wǎng)羅的差不多了,馮會龍終于好像是從酒色之中清醒了過來一般,對元朗道:“元大人,本官來揚州府已經(jīng)快兩個月了,但是至今只查了賬本,還未去過鹽場看過情況,若元大人得空,我們過幾日便去看看吧。”
若是馮會龍一開始來揚州的時候就說這個話,元朗必定防備之極,做好萬全的準(zhǔn)備以應(yīng)對馮會龍的檢查,但是如今馮會龍都在揚州府玩樂了兩個月了,現(xiàn)在才想起來他自己是個巡鹽御史,就連元朗都替他汗顏。
而且說什么查了賬本,這些賬本他給馮會龍送過去,馮會龍幾乎是原樣再送回來,上面連一點折痕筆跡都沒留下,真的很難讓人相信馮會龍有翻開過啊。
其實元朗不知道,這也是沈江霖特意支會馮會龍麻痹元朗防備之心的一個招數(shù),原本馮會龍是想要清查一遍賬本的,但是沈江霖直接告訴他,元朗敢給他看的賬本,必然查不出錯漏來,若是他連這點都做不到,那么根本就做不了這么久的兩淮鹽運使。
既然知道是假賬本,那就干脆不看,降低元朗的防備心,然后直接去看鹽場。
因為元朗的輕視之心已起,防備心降低,就算在他們巡查鹽場的時候會有動作,但是想來肯定不會如一開始那樣嚴(yán)防死守。
可以說,沈江霖對于人心的算計精確到了極致。
果然,元朗這次草草布置了一番,于三日后,他們一行人就開始巡查兩淮鹽場。
兩淮鹽場,位于黃海沿岸,在淮河入海口從南到北形成,大大小小十九個鹽場,揚州府內(nèi)設(shè)的是兩淮鹽務(wù)的署衙,署衙內(nèi)元朗便是兩淮鹽務(wù)的一把手,掌鹽務(wù)的生產(chǎn)、運輸、售賣等所有事務(wù),揚州府下有三個鹽場課司,分別設(shè)立在通州、泰州和淮安三地,進行輔助辦公。
鹽是民生大事,除了元朗這個兩淮都轉(zhuǎn)運使外,下設(shè)四品同知、從五品副使各一人,又有從六品判官三人,還有分屬到各司各部的經(jīng)歷、知事,分管鹽倉、質(zhì)檢、征稅、運銷的種種事宜,兩淮鹽官上上下下大體有一百多人。
這些還是排的上名號的,另有小吏雜役等編外人員幾百人。
這是一個很龐大的官僚群體,元朗之所以能面不改色地去賄賂馮會龍,便是因為他在兩淮這個地界上,早就將鹽官體系的人整治的鐵板一塊,他自信馮會龍翻不起大浪來。
揚州府是兩淮鹽運中心,兩淮產(chǎn)鹽量占整個大周朝的三成,淮鹽稅入占大周朝稅入的一半,難怪有人曾說“煮海之利,重于東南,兩淮為最”。
可想而知,其中多少利益糾葛、多少血色紛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