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扭頭又給他一巴掌:「大臘月的,別烏鴉嘴!」
還是馬奶奶最是xiong有成竹,她掰著手指有條不紊地道:「四日的光景還挺緊巴,春妹,咸菜條咱家有,是現成的;肉干嘛也不難,現下是臘月,家家檐下都掛著腌好的肉干,咱直接買就行,不過是幾兩銀子的事;至于這芝麻餅,咱們全家齊動手,應該也來得及。怎么著,現在就動手和面?」
芝安和安芝齊齊站起身來:「我們去生火燒爐子!」
我娘在炕上抱著冬寶,顯得十分愧疚:「我這身子,真是什么忙都幫不上啊——」
屋外雪花飄飄灑灑,屋內火炕燒得暖烘烘,我環顧這一屋子的人,真好啊,都是貼心的人,都是我陳春妹在這世上最親最近的人。
是的,活著,有千難也有萬險,可是,若最親近的人都在身邊,又有何畏懼呢?
四日一晃即過,我搭桃水村趙大叔的牛車來到鎮上,敲響了清風客棧的門。
一間干凈寬敞的客間里,年輕清傲的客人望著滿地大大小小的包袱,眉目間露出幾許滿意之色。
「年紀雖小,做事卻麻利?!闺S后,他指著其中一個大包袱頗為好奇地問,「這是何物?護膝?」
「是幾套棉護膝、棉手套和棉圍脖,家里長輩說了,不能白拿您那么多銀子,所以連夜做了這些,想著興許有用。對了,這里有一頂狐貍皮帽子是專門給您做的,雖然做工確實是粗糙了些,但用來擋風是極好的。」
我殷勤地將狐貍皮帽子翻出來遞給他,仰頭看見他那兩道世上最妙手的丹青畫師也畫不出來的柳葉眉,不知不覺間,面色微微發燙。
這個人——也太好看了些。
比桃水村人口中的「鄉野小潘安、糖葫蘆玉郎」——劉大哥還好看。
但劉大哥的好看,是那種你知道他能和你一起蹲在村口槐樹下喝泡樹葉子水、啃燒地瓜的好看。
而眼前這位的好看,是山巔雪、云中月,是可遠觀卻高不可攀的。
看見我手中的帽子,「山巔雪」甚是意外:「給我的?誰做的?」
我咬咬唇:「……我奶奶。」
「手藝挺好,多謝。」他居然好脾氣地試戴了一下,白色的狐貍皮帽子,與他身上今日穿的淡青色衣裳,還挺相配。
驗完貨,他吩咐人將東西全都帶了下去,待屋內唯有我和他時,他坐在椅中,眼神幽深地問:「你愿意去京城開鋪子嗎?我在京城有些門路,可以幫你?!?/p>
京城——
一瞬間,我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周姨娘的身影。
人人皆道京城好,可是我的恩人,卻死無葬身之地,那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又哪里是真的好呢?
于是,我搖搖頭,拒絕了他:「我是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丫頭,能吃飽飯就已經很知足了?!?/p>
「哦?當真如此想?我看你挺愛銀子,若到了京城,沒準能為自己多攢幾抬嫁妝?!?/p>
他沒料到我會拒絕得如此干脆,眼神中多了幾道令人看不懂的光芒。
我仍是搖頭:「家里長輩說過,人皆有命,不能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