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無用的話那么多,我啥時候不得勁了?”楊金鳳不耐煩打斷她,“就你操心多,趕緊走。”
哪有這樣的,明月委屈,她考前最后一次回家,奶奶沒有一句好聽的話,楊金鳳不會說鼓勵的話,只板著臉,像是草原上的動物,催促崽子趕緊出去自己覓食。
“那我走了,我中考完了再回來。”明月望著她說。
楊金鳳往車把上掛東西,里頭是雞蛋油饃,她走過來,把錢掖到明月口袋里:“裝好了,可不要弄丟了,到學校叫代老師先替你拿著,走吧。”
“不會丟,你注意身體。”
“知道了,走吧。”
明月不動:“割麥咋辦?”
楊金鳳冷著臉:“說多少遍了,家里的事輪不到你操心,你不想著好好念書,盡想地里的事,沒出息!”
她出生在土地之上,唯一的使命就是離開土地。
明月騎上車,她不知道楊金鳳在門口站了很久,直到看不見她。
剛出莊子,迎上開著三輪的八斗,明月和他打了個招呼,他車上拉著人,趕集剛來。
“妮兒,快考了吧,好好考!你肯定能!”八斗叔都曉得她中考,明月心里非常難受,她點頭,“快啦!”
“明月,前兒個……”車后頭婦女剛說話,八斗一揮手,車開走了,三輪車聲音響得很,淹沒人聲。
中考是明月第一次到縣城,縣城不大干凈,馬路邊都是垃圾,風來,灰塵亂揚。有很多樓房,汽車從商業街過,她看見了五花八門的廣告、門面,汽車真悶啊,出了那么多的汗。
她沒怎么被縣城震撼到,很鎮定地考完了。
考完,學生們和老師又被拉回烏有鎮,跟做夢似的,就這么結束了。
外面的世界,好像也就那樣,明月回想縣城,有點失望。
大家估分的時候,互相寫同學錄,評價著彼此,明月沒買同學錄也沒什么想邀請別人點評自己的欲望,但她給旁人寫了。她寫的時候,想起卓騰,如果卓騰在……那些輟學的同學又都去了哪里?各人都得朝各人的命運走去,她也是。
老師們重點關注明月,和她一起估分,她的分估得相當高,老師們再三讓她確定,有些不能信。
代老師說:“要真是這分,市重高也夠的,李明月,你能上市重高!”
老師們簡直想把她舉起來。
但一為了求穩,二考慮念書成本,代老師跟明月談了一次話,建議她報考縣里的高中。
縣城的誘惑如此低,明月心里又茫然了,她很想說,縣城還沒有烏有鎮好,甚至比不上她的莊子。北方的小縣城們,幾乎千篇一律,算不上發達,見一個,就像見了許多個。明月并不知道此點,她不是嫌棄縣城,難以言說,她的腦子被看過的書籍包裹,她對世界的想象,不是縣城,到底是哪里自己也不清楚。
我的努力,就是為了去那樣的地方嗎?從一個農村的學生,變成縣城的學生?明月心里問自己,沒人能幫助她。代老師的話多么有道理,無論從哪個方面看,縣城是她最好的選擇,她不用問楊金鳳,奶奶只曉得她應該去念高中,沒有建議,只有砸鍋賣鐵讓她離開莊子。
明月騎車回家,農忙收尾,路邊曬滿了麥子,她的車子突然沒氣了,只好推著走。等到村頭修車鋪,明月剛喊人,見馮建設家媳婦也在,她便挪開眼。
“大爺,我車胎沒氣了,你給我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