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我車胎沒氣了,你給我看看吧?”
馮建設媳婦說:“呦,這不是李明月嗎?還有錢修車?楊金鳳攢的兩個錢都叫李昌盛卷跑了,你這修車又賒賬是不?”
明月心里砰砰起來,她看眼對方,修車的說:“哎,你跟小孩說這個干啥,來,明月,我看看車哪兒的毛病。”
馮建設媳婦倚門繼續說:“她小啥,十幾的人了,都該出去打工了,再過幾年,說妥了看楊金鳳問人要彩禮可能補上家里的窟窿。”
修車的蹲下:“我聽說明月成績才好,是吧明月?”
他媳婦冷笑:“楊金鳳小的都送人了,這個,指望啥上?”
明月忍道:“我又不指望你,你這么閑,還是操心操心自己小孩。”
她車也不修了,推著就走,氣得馮建設媳婦追了幾步罵人,明月當聽不到,腳步加速,見八斗穿著短袖長褲過來,避不開,只能喊了句“八斗叔”。
八斗是講究人,這樣的天氣也不會上身精光,一到夏天,莊子里的很多男人都愛赤著上身,八斗覺得不文明,他總是衣衫整齊,莊子里的人說八斗總是愛作假的。
“明月,考的咋樣啊?”八斗記得她考試。
明月一下難受起來:“估分還成,八斗叔,你聽說我家里的事沒?”
八斗來氣:“誰跟你說的?”
明月道:“馮建設他媳婦,說我爸把奶奶的錢都卷走了。”
春天的時候,李昌盛突然回來,拎了許多東西,莊子里的人以為他死外頭了呢,突然詐尸還魂,看那模樣以為是混出了點什么,沒想到,李昌盛呆了幾天,便又離家,他不是自己走的,還帶走了兩個本村村民,說要到外面發財。
發財不發財不清楚,但他一走,楊金鳳幾天沒下來床。
后來慢慢傳出閑話,李昌盛不曉得用什么法子,把老娘的錢,全給弄走了。
這事沒人跟明月說,八斗罵了句:“娘們兒就是嘴碎。”他曉得瞞不住,“明月,你別怕,家里沒錢了,咱鄉里鄉親都能先湊給你念書,別怕念書沒錢,肯定叫你去念書,包在我身上!”
那就是真的了,事實像锃亮的斧頭,毫無準備就劈向了她,這把斧頭,藏在她成長的必經之路上,沒有預兆,好似全看心情,被一雙無形大手操控著,不曉得哪一刻,就來這么一下。
明月惘然艱難地往家走去,爸爸回來過,他回來只為了騙走他可憐老娘的錢,這樣的人,居然是她的爸爸……她跟這樣的人有著不能祛除的血緣關系,這一點,叫明月驚悸、恐懼,同時無比惡心。
她回到家,鍋里有楊金鳳早上煮的綠豆湯。明月盛出一碗,在那涼著,蒼蠅時不時繞著飛,她一面坐著,一面趕蒼蠅。
大門響了,她站起來,聽見三輪車軋軋的聲音,楊金鳳喊了聲:“明月?”
明月站堂屋門口,默默看她,楊金鳳把秤、板子一樣樣收拾下來:“老師說啥了?說你能報啥學校?”
楊金鳳的后背、前xiong,都叫汗浸透了,草帽子摘下來,露出她老了的,吃盡苦頭的一張臉,不,還沒吃夠,路還長得很,明月哽咽說:
“我聽人說了,爸爸把家里的錢都弄走了。”
楊金鳳扭頭看她一眼,沒表情,明月突然叫道:“你干嘛給他?你明知道他靠不住,他不長良心,你白養了他,你得種多少季小麥玉蜀黍,得泡多少回豆子才能攢下兩個錢,你怎么能叫他騙了?我都不信他,你信他?就因為你是當娘的?他把你當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