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月,我以為你會自卑的。”
“你自卑嗎?”
“我有什么自卑的?我早適應(yīng)在城里念書了,我媽現(xiàn)在也在這兒,收入很高,我現(xiàn)在的家庭情況沒什么拿不出手的,不比別人差。”
“我跟你一樣,我也覺得我家沒什么拿不出手的。”
明月說完,見張蕾笑了一下,她懂那個笑,張蕾跟城里的同學(xué)也這么說話嗎?明月疑惑。
“你覺得課程難嗎?”張蕾開始問正事。
“難,我覺得比初中猛得難了一些。”
“那你可得加倍努力了,別都來這念書了還考不上大學(xué)。”張蕾噎了她一把,明月不甘示弱,“多謝提醒,我會的。”
張蕾回頭看她,好像吃驚于李明月突然長了刺。
明月第一次用電話卡時,是中秋前夕,她跟一個姓李的女同學(xué)熟了點,李雯是城里人。明月喜歡同姓,好像天下姓李的人都很好。李雯人緣極好,她和班里的很多人都成了朋友,明月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其中一個。
李雯要教她打電話,明月卻覺得自己應(yīng)該行。
“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啦,我教你。”李雯認(rèn)定她不會,明月只能讓她教。
電話是馮大娘接的,聲音響亮,讓明月過十分鐘再打來。
晚自習(xí)時間,一間間教室燈火大盛,明月仿佛置身海市蜃樓,她再打過去時,聽到楊金鳳說:
“明月嗎?”
“是我。”
“吃飽昂,天冷了不興耍俊不穿衣裳,聽人老師的話,跟人同學(xué)好好處朋友,聽見沒?”
“聽見了。”明月囁嚅著,“奶奶,我都想你跟棠棠了。”
“想啥想,有啥好想的,沒出息。”楊金鳳沒好氣說道。
明月不吱聲了。
“好好念你的書,不要想家,是長途不?”楊金鳳的聲音突然遠(yuǎn)去,像是在問馮大娘,倏地,又回來了,“電話費貴,不說了,你好好吃飯好好念書就成了。”
電話掛掉,明月揉揉眼睛,往教學(xué)樓走去。同桌告訴她,有個女老師來送了月餅,同桌好奇:李明月是學(xué)校老師家的親戚嗎?
很大一盒月餅,好幾種口味,明月沒吃過,她見著月餅便忘記方才的事,快樂起來,李秋嶼記得她。
李秋嶼這段時間,一直在處理酒店上次事件后續(xù),有客人醉酒,摔傷要賠償,糾纏不清。中秋這天,他六點半就起床,鍛煉了半小時,開始看前一天的營收報表,等和各部門負(fù)責(zé)人開完會,才吃上早飯。
孟文珊打電話告訴他,來家里吃午飯,李秋嶼沉默,真的想要人過去吃飯,會提前說的,這電話進(jìn)來時已經(jīng)是12點半。
“爸說你一定要過來,中秋節(jié)。”孟文珊像是怕他不肯過來,強(qiáng)調(diào)爸爸說的。
李秋嶼買了些禮物,到孟家時,殘羹冷炙都已收拾干凈。
客廳是大的,家具老派、古拙,尤其是沙發(fā)厚重得倒像上下五千年歷史,擺上一堆刺繡靠枕,人坐上頭,叫斑斕錦繡簇著,孟淥波就喜歡這樣的感覺,泥腿子出身又如何?老子當(dāng)年吃過的苦,撐得起今天的富貴。
他是七十歲的人了,白發(fā)如雪,神情總要莊凝著一般。只有這樣的神情,才與眼前的金絲楠木茶幾相得益彰。
這樣的茶幾擺眼皮下,有微型曲水流觴之妙,孟淥波沒念過幾年書,但不妨礙他追求風(fēng)雅。李秋嶼第一次來的時候,一眼看到它,想的是這么個東西怎么運進(jìn)來的,不圍著它說國家大事,真委屈了。
“大哥在忙,到跟前了說抽不開身,幸好你來,陪爸爸說說話。”孟文珊手搭在李秋嶼肩頭,輕按一下,“喝咖啡嗎,我去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