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里敢睡,怕一睜眼,人告訴她李秋嶼死了,她不睡,就沒這檔子事。
一連兩天,兩人都沒怎么交流。李秋嶼給酒店打了電話,他的聲音如常,聽不出一點問題,他問值班的事情,還說了其他,大意是自己有急事,這幾天不能在。他斷續(xù)打了幾個電話,又接了幾個。明月也給楊金鳳去了電話,說李秋嶼受傷了,楊金鳳很關(guān)心,問嚴(yán)重不嚴(yán)重。
明月忽然哽咽:“有點嚴(yán)重,我不能家去過年了。”
楊金鳳說:“過不過年的不當(dāng)緊,你好好看顧李先生,要有眼色,人幫咱這么多,沒啥可還的,你可不要發(fā)急,沉下心看顧,聽見沒有?”
明月直點頭:“聽見了。”
她拿著他給的卡,去付住院費,又到醫(yī)院附近的超市買了些生活用品。跑上跑下的,工作人員都認得她了,覺得這女孩子很懂事。
這也有賣飯的,兩人就在醫(yī)院過的年,買了水餃,還有點心。醫(yī)院對面,就是居民區(qū),能見著人家里的燈火很亮,客廳里放著春晚。多好的日子,多好的年。
她覺得李秋嶼應(yīng)該吃些營養(yǎng)的東西,便回到他家里,聽人說黑魚對傷口好,問人怎么做,自己在家燉了魚帶來。
書房的血凝固了,一屋子血腥氣,明月趁燉魚的功夫,蹲地上擦地板,太腥了,也太多了,全是李秋嶼的血。她擦著擦著,就喘不動氣了。
初二這天,李秋嶼精神好很多,他打算出院,明月有些著急:“醫(yī)生說,你最好住一周。”
“沒關(guān)系,明天辦出院手續(xù)吧,你能辦嗎?”
明月能,他從住進來,什么事都是她辦的,他是大人,他說死就死,一點不珍愛自己,也不管旁人。她來找他過年的,不是看他死的,他淌那么多血,那腥氣,怎么也散不盡,她手里拿著擰干的毛巾,給他擦手用的,熱熱的。
“你出院要去哪兒?能去哪兒呢?”
她迷茫得很。
李秋嶼說:“回家,”他靠在枕頭上,“這幾天把你熬壞了。”
明月滿面憔悴:“我不累,你不能回家。”
李秋嶼便一直看著她,她站那兒束手無措:“屋子里都是味兒,很大,你會害怕的。”
“我不害怕,沒關(guān)系。”
他像是沒發(fā)生這個事,說了幾句輕描淡寫的話,她因為他,難受得沒法說,他現(xiàn)在恢復(fù)了,指不定哪天,又去尋死,人一心要死,看得了一時,看不了一世,她一點法子都沒有。
“沒關(guān)系?你沒關(guān)系嗎?”明月沖他叫道,他好了,他好了就是這樣的,什么都沒關(guān)系。
“我有關(guān)系,我有!”她再也受不了了,嗚嗚哭起來。
“奶奶跟我說,往后有事要多請教你,遇著大事,不能自己做主,李先生什么都懂,是見過世面的人,要我多問問,她沒文化,沒法幫我,我往后去哪兒問你?”她的心被揪緊,“活著的人,是沒法跟死人說話的,說了也聽不見,你不能再跟我說話,我這輩子也不會再開口說話了。”
李秋嶼一動不動望著她,明月見他不說話,走過去,忽然揚起手,又緩緩變成了拳頭,她眼淚直淌,李秋嶼目光停在她攥緊的拳頭上,她像是恨他到極點了。
可下一刻,明月?lián)湎蛄怂麘阎校直郗h(huán)住他的脖頸,哭得顫抖:“你太可憐了,我知道,我沒法幫你,你一定是太難受了才這樣……我一點都不知道,你都要死了,我卻什么都不知道……叫你孤零零的一個人只能死……”她哭得太傷心,幾乎是絕望地叫喊出來,“別死,你能想一想我嗎?我知道我對你不算什么,求你了,想一想我吧,想一想我,我給你編過花籃兒,雕過小塔,我還跟菩薩說一定要保佑你長命百歲,咱們一塊兒活著,一塊兒活著吧!”她哭得大汗淋漓,“我知道我渺小得很,你就為這一丁點兒活著吧!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