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都買回來了,棠棠也就穿著。
日子總歸需要點快活的事情,比如明月的考學,獎學金,楊金鳳的精神也為之一輕,她的兒子,女兒變得都不再要緊,她能干得動,有豆子,有一桿秤,就能把明月往遠處送。
馮大娘娘倆上了門,來送錢,是給明月的一點心意。馮大娘跟楊金鳳在堂屋說話,明月便和馮月在井邊洗菜瓜,剛軋的井水,真涼,馮月手浸進去,笑著說:“浮甘瓜于清泉,沉朱李于寒水。”
明月道:“月月姐,這是曹丕文章里的話,我借你的書上有。”
馮月說:“呀,你也知道這句話?我媽一直提你,明月,你好成念,將來考的大學肯定比我強。”
“月月姐,往后你就留城里了嗎?”
“應該吧。”
“大娘跟大爺呢?”
“他們老了也到城里去。”
馮月苦笑說:“其實,我現在就想讓我媽跟我走,城里方便,可她舍不得家里這幾畝地,還要照顧我奶奶,我奶奶今年身體不好。明月,你到城里念書,家里只剩你奶奶一個,你記得給她打電話,打我家里來,我媽能給你叫人。”
明月點頭。
馮月臉上是很憂傷的了:“你不知道,這些年我跟我哥出去念書,我爸在外頭,家里只剩我媽和奶奶……”她沒把話說完,像是覺得明月還小,說這個給她添心事。
明月卻說:“我知道,月月姐,大娘跟你奶奶肯定很寂寞,等你把她們都接城里就好了,你們一家子再不用分開了。”
馮月摸摸她:“明月,你真懂事,你也會出息的,將來接你奶奶到城里去。”
到城里去,四個字,是她們窮極一生的信念了,馮月比她大好些歲,只不過是先一步的她。
進八月,楊金鳳給明月準備起來。
趁太陽毒,到河邊把尿素袋子洗得干干凈凈,啥味兒也沒有。院子里鋪席,套新褥子,新被子。
鍋里炒面粉,裝滿了三個罐頭瓶子,念書餓了,加點白糖,開水一沖就能頂一陣。
明月一年四季的衣裳洗了,曬了,干干的,香香的,全都塞進了尿素口袋。
錢有整有零,碼得整整齊齊,放在八斗不要的錢夾里。八斗的錢夾有用,他這個人,也要派上用場,楊金鳳思來想去只有八斗這個閑人,能去送明月念書。
八斗十分樂意。他剃了頭,刮了臉,頭是頭,腳是腳,還搞了身新衣裳,答應楊金鳳一定不叫人看輕明月。
可楊金鳳不打算去,多個人,多一份路費,她也沒進過城,她這輩子只在方圓二十里地活動。
萬事俱備,李秋嶼這個時候來了。
是八月中旬,沒出伏,知了叫得兇。這個夏天,下了一回暴雨,接著就是旱,太陽像火龍,在玉蜀黍地里打滾,葉子卷了,蔫了,可這些馬上跟明月沒關系了。
李秋嶼一來,棠棠認定明月也被送人了,給城里人當小孩去。
這下計劃得變。
明月一見李秋嶼,高興極了,上去就問:“你吃了嗎?”李秋嶼回答說:“吃過了,暑假過得怎么樣?”
明月還沒分享,楊金鳳便請李秋嶼過去說話,不想耽誤人時候。聽他說明來意,楊金鳳說:“真麻煩李先生,都找好人送孩子了。”
李秋嶼是一貫和氣的:“不麻煩,正好辦點事,順道而已。”
明月便看看楊金鳳,她希望奶奶去。
楊金鳳卻不肯,依舊要八斗跟著作伴,因李秋嶼要捎帶鎮政府一個同志,連八斗也不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