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金鳳卻不肯,依舊要八斗跟著作伴,因李秋嶼要捎帶鎮政府一個同志,連八斗也不用去了。
奶奶打定主意的事,沒人能改,明月的心一會上到高空,一會兒跌到坑底,她這一走,是一學期的事兒。
“你到那用功念書,不要想旁的。”楊金鳳攏共交待一句話。
她站在大路邊兒,看明月上車,臉上沒有不舍得,也沒有高興。
明月想去拉妹妹的手:“棠棠,我走啦。”
棠棠躲開,只挨著楊金鳳。
她們在一塊兒過日子,這日子,要分開過了,明月掉過臉,楊金鳳沒有一句軟和的話要說,她們誰也不說這樣的話。
車子動了,明月才又往后頭看,楊金鳳還站路邊,不動如山。棠棠也在,她們小了,天地更大,大到要把小的吞噬,只余莽莽的無盡的綠色田野。
明月手按緊書包,側兜硬硬的,她等看不見人低頭翻開,是棠棠放的硬幣,她有的,都裝給明月了。棠棠愛花錢,嘴饞,愛美,存錢就像小狗忍住不吃骨頭。
明月曉得誤會了棠棠,一下很難受,甚至想回去再跟棠棠說點什么,卻不能夠了。
她抹抹眼睛,叫李秋嶼看到,他瞥了幾眼后視鏡,沒說話。
很快,他又從明月的臉上,看到一種很堅毅的神情,她不再哭了。
“先到鎮上接個人,”李秋嶼繞了點路,“家里給你帶不少東西,沒看出來,這種化肥袋子很能裝。”
他在幫忙放后備箱時,已經考量到一個青春期少年的自尊和敏感,他怕她不清楚,她的絕大部分同學和她那樣不同。
“打工的也用這個裝被子衣裳,是能裝。”明月接道。
李秋嶼道:“我家里有閑置的行李箱,放宿舍床底下可能更方便些。”
明月拒絕了:“沒事,這個就好用。”
李秋嶼說:“我買了沒用過幾回,一直放著浪費了,你拿去用,有拉桿更省力氣。對了,聽你奶奶說,連冬天的被子都給你帶了,宿舍放不下可以先放我家里,等冷了給你送過去。”
明月道:“那總很麻煩你。”她想說點客氣話,又怕東西真放不下。
“不麻煩,到那我們先吃飯,吃完飯換箱子,我跟學校聯系過了,你先在高三的住讀生宿舍睡一晚,明天報道。”
李秋嶼是成年人的游刃有余,他專注開車,說出去的話那樣自然,像種子落土里就會發芽,果子熟了就會掉落,反正他有這么一個勁兒,叫人神往。
但明月不覺得自己需要換箱子。
“我用化肥口袋就行。”
李秋嶼委婉說:“明月,你的同學應該大部分都是城里的,他們可能在吃穿上,都跟你有一定的差距,如果他們說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他話沒說完,在后視鏡里見她微笑,“怎么了?”
明月搖搖頭:“沒怎么,我知道你是怕人見我用化肥口袋笑話我,我不怕,我不覺得奶奶給我準備的東西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地方,他們怎么看,是他們的事,我不用覺得難為情。”
李秋嶼頭一回覺得她成長了,當然,也許她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只是他不夠了解,她很聰明,猜出他的意圖,他還在想著怎么組織措辭,可她本人根本渾不在意,他一時失笑,有莫名的自嘲。
“誰教過你這些嗎?”
“沒有,我現在就是這么想的,我在你跟前,不說假話的。”
李秋嶼笑痕深了:“在別人跟前說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