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了雨。
一場秋雨一場寒,周一清晨,站在火車站外廣場上的時候,葉春櫻已經穿得很厚實——米色打底咖色橫紋的長款針織衫,黑色圍巾,鐵灰色燈芯絨長褲,翻毛腰小皮靴,加上腳邊鼓鼓囊囊的旅行包,襯得她身影更加纖細嬌小。
韓玉梁比她暖和半個季節,只是把夏裝的大褲衩換成牛仔褲,輕便的皮涼拖換成拜訪秦院長也不會太失禮的帶眼皮鞋。
看到往華京需要單獨進站入口的嚴密安檢流程,葉春櫻顯得有些緊張,摸出口袋里兩人的車票,小聲說:“韓大哥,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汪督察和金署長一起幫忙弄的身份,要是出問題,以后我也不用去華京了。”
韓玉梁拎起行李,笑道,“走吧,去試試看。”
這算是韓玉梁不見光身份的第一個大考。
以華京地區對安保體系的重視程度,可以說,只要韓玉梁不被查驗出來順利通關,那在軌道列車這個重要運輸系統中,他就算是暢通無阻了。
和去其他地方不同,車票檢驗完畢后,身份磁卡,駕駛證和手機都要進行一次快速掃描,最后在領行李的地方壓下指紋錄入系統,才被允許進入候車大廳。
在對應車次的區域落座后,葉春櫻還填了一份登記表,申明和韓玉梁此行的目的。
她寫下的是旅行探親。親屬關系秦安莘。
“沒想到這么麻煩。”韓玉梁皺眉輕聲說道,心中暗想,我當年摸進都城,潛入皇宮都沒這么費事兒。
“不經常去的緣故,一般一年內只需要這樣審核一次。有華京身份卡的,刷一下就可以進站了。”葉春櫻對著發紅的小手呵了口氣,“韓大哥,你穿成這樣真的不冷嗎?不行進京后給你買兩件吧。”
“不冷,不信我給你暖暖手。”韓玉梁笑著把她涼冰冰的手指捂到自己掌心,稍一運功,暖融融的真氣便游走在她肌膚各處,頃刻烘到發熱。
“謝謝。”葉春櫻羞澀地低下頭,但挪了挪位置,將雙手往他的方向伸得更遠,好讓他省力些。
按說,都已經到了這兒,韓玉梁該和她好好聊聊圣心的話題。
可他不太愿意提。
因為提到圣心體系下,尤其是圣心扶助院相關的那些疑點,葉春櫻的目光就會流露出壓抑克制的難過。
她肯定不太能夠接受這個事實——那溫暖而華美的色調,原來竟是毒蘑菇的象征。
而且從所有事件中總結出來的特征來推測,如果沒有秦院長的庇護,葉春櫻,恐怕很難活到現在。
她這樣柔弱、美麗又無依無靠的孤女,在沈幽通過各種渠道統計到的一百四十三人中,竟然有高達九十七人,徹底失去了蹤跡,人間蒸發。剩下的人中還有二十六人死于各種案件。
可以說,當一個美人胚子不巧進入圣心扶助院,成為大劫難后等待被收養或者扶助到成年的孤女一員,那么,她活下來的概率就已經不超過20%。下落不明的人中,假身份收養占據了絕大多數。
那些偽裝成好心家庭的惡意收養者,大都來自外邦,增加了追查的成本,而且因為大劫難后孤兒數量過于龐大,在大量正常被收養的孤兒回饋與新聞中的幸福生活里,這些無聲無息消失的女孩,就像是跌進了異次元的夾縫,再也沒人關心。
當然,沒人追查,甚至沒人注意到這些異常之處的原因之一,是圣心扶助院每年例行的追訪中,這些女孩,還都幸福地活在遙遠異邦,活在統計報告的表格里。
葉春櫻本來也很相信那些報告,她偶爾也曾幽怨地想,為什么秦院長非要讓她自己辛苦努力,不愿意給她去找那樣好心的,愿意幫她建立一個家庭的收養者。
但這次奸殺案,給她潑了一盆充滿血腥味的涼水。
圣心扶助院峪口分院出身的孤女,有三人死在基勒汀的手中,成為殘缺不全的尸塊。其中兩名被登記為失蹤,一名被登記為已收養。
基勒汀一路犯案過來,走到哪里,都能從受害者身份中,找到圣心扶助院的影子。
甚至,有幾個早已離開扶助院的堅強女孩,已經有了工作和戀人,即將有美好而甜蜜的未來,卻因為當地圣心扶助院組織的聚會,落入到基勒汀的魔掌,變為哀鳴至死的羔羊。
葉春櫻很確定,如果扶助院的人對她有所召喚,她絕對不會有任何懷疑,第一時間赴約。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發生之后的事,她就連指尖都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