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矮墩墩的婦人方才還在嫌棄葉家逼仄狹小,這會子卻又不急著走了,話還說得如此扭捏吞吐,是個什么意思,其實,很明顯了吧?
薛夫人與其余兩個婦人立刻明白過來,互相對視一眼,目光中就有了些揶揄之色,卻也并未把話說破,只言笑晏晏道:“罷了,那你便多留一陣,我們先回去。”
話畢便起身往外走,臨出門前,同葉連翹道了聲“明兒見”,順手暗暗地捏了她一把。
屋中呼啦啦去了大半人,只余下那矮墩墩婦人的兩個丫頭在旁伺候,頓時就顯得寬敞起來。
葉連翹心中料定這婦人必然是有所求,想到有錢賺,自是覺得高興,面上卻是半點沒露出來,不動聲色地給她杯中添了熱水,靜候她開口。
那婦人卻是始終沉默著,搓搓手,又或是抿抿鬢發,顯得萬般不自在,好一會兒,才驀地開口道:“我夫家姓何……”
“何夫人。”葉連翹立刻笑著喚了她一聲。
那婦人微微頷首,仍有點尷尬地道:“那個……我獨個兒留下來,也沒有旁的意思,就是有句話想問問你。方才你說,只要是容貌上出了問題,你都能想辦法解決,這是真的?”
別逗了,您要是不信,這會子又何必留下來?
“不敢說假話。”
葉連翹彎了彎唇角,索性單刀直入,軟聲道:“您如果有什么煩惱,不妨說出來,我雖不能保證一定能替您解憂,但至少會盡力。”
她這相當于是遞了個臺階出去,何夫人似乎稍稍松了口氣,往灶房的方向瞟一眼,躊躇半晌,終于下定決心。
“方才你燒的熱水可還有剩?我想洗把臉。”
這是打算以真面目示人了?
葉連翹忙答應一聲,立馬去了灶房,將余下的熱水一股腦兒倒進大盆,又兌了些涼井水進去,翻箱倒柜找出一張簇新帕子,一并送到何夫人面前。
若擱在平常,何夫人哪里會愿意使用這鄉下人家的東西?然而此刻,一來她有求于人,二來也實在是沒法兒講究,伸手接過帕子,同葉連翹點頭道了聲謝,那兩個使女便立刻上前,挽袖子的挽袖子,掖衣領的掖衣領,小心翼翼替她洗去面上脂粉。
盆中的清水漸漸變得渾濁,表面浮一層白色的細末,足足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何夫人才終于抬起頭,用帕子拭去面上水珠。
葉連翹早在她開始洗臉前,就反復告誡自己,待會兒無論看見什么都要泰然處之,可冷不防朝她面上一瞟,仍舊不免吃了一驚。
不是因為何夫人臉上的狀況駭人,而是由于,直到這時候她才發現,這大齊朝的胭脂水粉和化妝術,實在了得。
無論是薛夫人,還是與她同來的幾個婦人,她們面上的脂粉,敷得都很厚。遠看光彩照人,走近了再瞧,雖有細紋之類的瑕疵,皮膚也不夠細膩通透,但總體上而言,卻都是唇紅齒白,并沒有太大問題。
可是現在,當何夫人徹底洗去臉上的脂粉,就完全是另外一種情形了。
這位何夫人,不知是生來如此還是平日里將養不經心,她的面皮不僅僅是發黃而已,容顏還顯得非常憔悴。更重要的是,在她鼻翼兩側,有兩塊對稱的蝶形斑,從鼻梁一直蔓延到眼底,呈淺淺的褐色,且看那形狀,甚至還大有繼續擴大的趨勢。
如此明顯的兩塊斑,方才她進門時,葉連翹卻愣是沒瞧出來,可見那些個胭脂水粉,遮蓋力有多霸道!
大抵女子,卸了妝之后,或多或少都有點不自信,何夫人給盯得局促不已,卻又不能不仰著臉讓葉連翹瞧個清楚,勉強等了片刻,才囁嚅著道:“這個……你可有辦法?”
女人容貌上的煩惱,說穿了也不過就是那幾樣,何夫人面上這種斑算是常見的,葉連翹最近讀的書多,又有那百來張美容方打底,只消瞟上兩眼,心里便已有計較。
“我有數了,您隨身帶著脂粉吧?可以讓您的丫頭重新幫您收拾齊整了。”
何夫人如蒙大赦,招手將那兩個使女喚來,滿口疾呼“快快快”,又惴惴望向葉連翹:“這毛病,可有得治?”
葉連翹自然知道她是什么問題,但為保周全,還是多問了一句:“您別嫌我唐突愛打聽,若說錯了什么,還請您擔待——借問一句,您最近是剛生過孩子,還是……長期月事就有些不調和?”
她看著不過三十多,就算剛生過娃,也很正常吧?
何夫人被她一句話戳進心眼兒,連連點頭:“我最小的孩子已經五歲了,生娃這種事,現在不勞我操心,我家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