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半年前,他還是意氣風發的”官場新貴”,在無數袍澤羨慕有加的眼神中,由原本的刑部司郎中,一躍成為未來仕途一片光明的杭州知府。
可是當他輕車簡從,領著眼前的老管家趕赴杭州府走馬上任之后,方才發現這看上去繁華富庶的杭州府,內部早已是千瘡百孔,諸多方面更是達到了讓人觸目驚心的程度。
所謂的”江南重鎮”以及”東南佛國”,只是這座城池用以迷惑世人的虛偽假象。
整個杭州府,真正用以耕種的土地不過十之二三,余下的土地皆是在市場的影響下,被民間百姓們自發的種植了桑樹,以賺取更多的銀錢。
按理來說,這本應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他作為杭州知府應當予以大力支持,只是當他知曉了其中的”內情”之后,卻是瞬間驚醒,乃至于細思極恐。
這些被杭州百姓辛辛苦苦一年方才種植而出的桑布蠶絲,其最終的價格卻是取決于城中的富紳豪商們,就連官府都難以干涉。
而當他試圖與這些富紳豪商交涉,希望能夠讓城中的百姓們多獲得些利益的時候,卻遭到了這些商人們意正言辭的拒絕。
彼時的他絕對想不到,這關系到民生的蠶絲桑布,只是他在杭州府噩夢的開始。
接下來的時間里,他陸續發現了更多不為人知的”隱情”:例如城中富商們巧立名目,躲避官府的核查,從而逃避本就不多的商稅;近些年的杭州府明明風調雨順,但糧價總是會在某短時間,出現劇烈的波動,導致杭州府每年都會出現部分百姓因無法及時變賣手中蠶絲,導致難以承受這高昂糧價,被迫出售土地的百姓。
不僅如此,這些在百姓口中,被其出售給個人的土地,還會在某個時間節點,莫名其妙的隸屬于某座寺院的名下,而且手續正當合理,皆在官府留檔。
按照朝廷的律法,這些掛靠在佛教寺院名下的土地,是無需向當地官府繳納任何賦稅的。
經過一段時間的梳理,虞謙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了一個讓他有些不寒而栗的事實,這看似繁華富庶的杭州府,已是從上到下,爛到根子里了。
”老爺,聽說燕王殿下來了。”
”您何不去找燕王殿下幫幫忙?”
見虞謙經過短暫的休息過后,便要重新埋首于案牘后,老管家福伯趕緊搶先一步說道。
按照官場的規矩,眼前的虞謙作為杭州知府,理應前往碼頭上親迎燕王朱棣,但奈何布政使陳立臨時下了命令,讓虞謙盡快整理出押解秋糧的章程,而虞謙又懶得與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們虛與委蛇,便留在了這知府衙門中。
”燕王殿下?”聞言,虞謙本是渾濁的眸子中頓時流露出了一抹精光,對于這位常年在北平坐鎮,戰功彪悍的宗室藩王,他也是早有耳聞。
不過很快,虞謙就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轉而重新頹然,并且自嘲的搖了搖頭:”找燕王殿下有什么用?”
”那些人辦事滴水不漏,合情合理,縱然是燕王殿下也拿他們沒有半點辦法。”
棄田種桑,是杭州百姓們心甘情愿;佛教寺廟田產免稅,是朝廷律法明文規定。
杭州府的這盤棋,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