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何話說?”
“祖母明鑒!孫兒冤枉!”謝世英抬頭嘶喊,“定是顧昭那廝設(shè)局……”
“設(shè)局?”顧昭將賬簿信箋奉至老夫人面前,“人證物證俱在,王三業(yè)已招供,皆受二公子指使。”
老夫人枯瘦的手指翻過幾頁賬簿,猛然將整本摔在案上!紫檀木案幾發(fā)出沉悶巨響:“你祖父一生清名,謝家世代詩書傳家!你倒好!勾結(jié)市井,勒索商戶!謝家百年清譽(yù),盡毀你手!”
謝世英癱軟如泥:“祖母……孫兒、孫兒是為謝家基業(yè)……”
“基業(yè)?!”老夫人抓起腕上佛珠狠狠擲去,“謝家何時(shí)成了潑皮無賴的巢穴?!”
“自明日起,滾回西跨院閉門思過!無我手令,敢踏出院門一步,家法伺候!”
家丁如狼似虎撲上架起謝世英,他掙扎著,目眥欲裂地瞪向顧昭:“顧昭!你等著!我……”話音未落,已被強(qiáng)拖下去,只剩歇斯底里的尾音在廳堂回蕩。
“拖下去!”老夫人扶著案角,指尖微顫,聲音疲憊而蒼老。
夜漏更深。
顧昭獨(dú)坐書房,燈下整理堆積的證詞文牘。窗外桂樹影動,傳來極輕的剝啄聲。
推門望去,謝靈筠立在溶溶月色里,素衣如雪。
顧昭心下一暖,若無她暗中襄助,此局難成。
“進(jìn)來吧。”他側(cè)身讓開。
謝靈筠步入房中,指尖無意識地絞著絲帕:“今日……我在正廳外……聽見祖母訓(xùn)斥世英……那些事,竟都是真的……”她抬眼,眸中水光瀲滟,破碎的信任清晰可見,“我總以為……謝家是不同的,是詩禮簪纓之族……可如今……”
“靈筠。”他輕聲喚她名字。
“你究竟……意欲何為?”她倏地抓住他的衣袖,指尖冰涼,“救袁督師于詔獄,整飭薊遼軍務(wù);查謝家蠹蟲,肅清門庭……你圖什么?”
他溫?zé)岬恼菩母采纤龅氖直常骸拔乙鹊模谴竺鳌拿恳粋€(gè)該救的人開始,從每一個(gè)該剜的毒瘡開始。哪怕……這瘡生在謝家身上。”
謝靈筠的手在他掌中輕輕一顫。
她凝望著他深潭般的眼眸,良久,緩緩頷首,字字清晰:“那……我便陪你,走這條荊棘路。”
顧昭心頭大震,一股暖流瞬間涌遍四肢百骸。得此紅顏,夫復(fù)何求?
他正欲開口,院外忽起細(xì)碎足音。兩人同時(shí)警覺轉(zhuǎn)頭,窗紙上,一個(gè)模糊的黑影一閃而逝。
謝靈筠蹙眉:“誰?”
“許是巡更的。”顧昭按下心緒,拉她坐下,“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此刻,絕非兒女情長之時(shí)。
行至院門,顧昭目送她纖弱的身影融入巷口夜色。
他俯身,自墻角拾起一截黑影人遺落的布條,置于鼻端輕嗅。
一股咸澀的海腥氣,混雜著一絲奇異的、仿佛佛前供奉過的異香——像極了……倭寇身上常帶的龍涎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