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姿懶散,一肘撐在茶案上,似在垂眸看她。
周遭靜得落針可聞,彼此呼吸平緩悠遠,與面前水汽膠著,平白多出股纏綿的意韻。
姚月娥依舊鎮定地埋頭擊拂,只是臉頰連帶耳廓都莫名泛出熱意,像是被封令鐸的眼神給灼傷。
終于,濃白的茶湯調好,姚月娥取來洗凈的一只鷓鴣斑分好茶,低眉順眼地將茶盞推了過去。
對面的人似乎還挺吃她這一套,竟沒計較她先前的故意使壞,平安無事地將茶接了。
姚月娥松了口氣,正思忖著說點什么緩和下氣氛,便聽一道溫沉的聲線,看似云淡風輕,實則暗流洶涌地問她,“這幾日都歇在何處?”
姚月娥愣了愣,事到如今,也總算是看明白了這人一身的怨氣從何而來。
她一向知道對方的脾氣,暗忖當下應是坦白從寬,于是本著金誠所至的態度,坦然道:“當然是歇在了店上。”
“店上?”
有點出乎意料,封令鐸的眉頭反倒蹙了起來。
他眼神游移地緩緩掃過,像是將腦海中的什么畫面拉出來回憶了一遍,片刻后那對劍眉卻蹙得更深,“你這店里頭哪有什么供人歇息的地方?”
姚月娥道:“你沒注意,外面鋪子上頭是有小閣樓的,平時負責看店的伙計就睡在上頭。后院的庫房一溜還有幾間小舍,也是給伙計準備的小間,當然是有地方睡的。”
“可是……”封令鐸臉色有點陰沉,“你這店里的伙計,可都是男人吧?”
“對啊!”姚月娥點頭,“我這里的東西搬上搬下重得很,一般姑娘家都不愿意做這個。不過我請的茶匠都是女師傅,閉店后她們會回家的。”
不說還好,這一說,姚月娥發現封令鐸的臉色更差了。
他欲言又止地看著她,終于還是沒忍住道:“那你這幾日就跟這些臭男人睡在一起?”
姚月娥一聽就不高興了,聲色俱厲地道:“什么臭男人?!店里都是我請的伙計!再說了,以前在窯上也不是沒跟別人睡過,你別在這兒大題小作啊!”
話落,姚月娥和封令鐸兩人都愣住了。
若是沒記錯的話,這樣的場景以前似乎也出現過。不過彼時委屈幽怨的是姚月娥,不耐惱火的是封令鐸。
而如今真是三十年河西,所以說吧,女人果然還是要有自己的事業。
有了這個想法,再看對面的封令鐸,越看越像獨守空房、欲求不滿的怨夫。
姚月娥有點得意,也有點想笑,遂決定給他點甜頭安撫一下。
于是足尖一繃,故技重施,朝對
面正襟危坐的封大人探出了腿去。
煎茶茶筅入盞,雪沫翻飛
“唔……”
意料之中的悶哼,封令鐸手里的茶盞晃了晃,漾出小半口雪白的茶沫。
姚月娥居心叵測,巧笑嫣然地喚了聲“封大人”,明知故問:“這次的茶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