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玠臉上沒什么波瀾,只是將茶遞給端王,“蘇妙漪并非外人,殿下大可放心。況且汴京的地價金貴,此刻若將人逐出去,怕是不好找落腳的地方?!?/p>
頓了頓,他又垂眼道,“再過些時日,蘇家怕是還要有人來汴京,蘇積玉、江淼……”
聽到這兒,端王執著茶盞的動作微微一頓,再開口時,口吻都緩和下來,“江淼也要來汴京?”
“或許?!?/p>
容玠不動聲色地,“蘇家于容氏有恩,容某總不能叫他們流落街頭,無家可歸?!?/p>
“……”
端王沉默了半晌,才勉為其難地出聲,只是聲音里帶了一絲咬牙切齒,“那就住著吧?!?/p>
這則小插曲結束,二人才開始聊起正事。
“聽說今日在朝堂上,有人提出讓梁王兼任汴京府尹。殿下想必是為了此事而來?”
端王頷首,神色凝重,“汴京府尹一職,縱攬京城軍民政務,通常都是由儲君兼任,若無儲君,才會輪到皇子親王。父皇未立儲君,汴京府尹便一直由八皇叔兼任??勺詮陌肽昵?,八皇叔病故,汴京府尹一職便空懸至今,一應事務由權知汴京府齊之遠代理……”
“齊之遠……”
容玠回想了一下,“若我沒記錯,他夫人可是樓岳的次女,樓貴妃的嫡妹?”
“正是這位齊大人,他與樓家的交情不淺,算是樓相最信任的親信?!?/p>
端王看向容玠,沉聲道,“有他在一日,這汴京府尹一職,恐怕遲早都是二哥的囊中之物。”
容玠若有所思。
燭火忽明忽滅,他的面容也在光影交錯間變得鋒利。
豐樂樓里,蘇妙漪捧著沈行首交給她的匣盒,沉著臉從宴廳里離開。
匣盒里的詩稿她方才已經看過了,說得客氣些,文采平庸,遠遠沒達到出詩集的水準;說得難聽些,那就是狗屁不通,浪費紙墨和人力!
就這樣的詩,在行會那些人眼里竟然還成了搶手的香餑餑,只因這詩是出自齊家公子之手……與齊之遠搭上線,當真這么有誘惑力?
蘇妙漪隱約覺得有些蹊蹺,忍不住又朝手上的匣盒看了一眼。
正想著,她經過了一個雅間,恰好遇上豐樂樓的雜役推門而入給里頭上酒,于是一聲醉醺醺的嘲諷聲便從半掩的門縫里傳了出來——
“凌長風!你看看你現在這幅窮酸模樣!”
蘇妙漪步伐一頓,詫異地透過門縫看向那雅間,就見一群紈绔子弟正圍著凌長風指指點點,為首那人就坐在凌長風面前的案席上,抬手就將一壺酒潑上凌長風的臉。
“你不是愛行俠仗義、多管閑事么?你不是盛氣凌人、張狂得很嗎?本公子看上一個舞女,跟你到底有什么狗屁關系?!舞女是做什么用的,那天生就是承歡獻媚的!你凌長風也天生就是個草包,還叫囂著要做什么大俠……你說說看,你配嗎!”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凌長風這個汴京城出了名的暴脾氣竟沒動怒,只是抹了一把臉,又甩了甩手,將那酒液甩到了周圍人臉上,坦然道,“你說得對,我是不配?!?/p>
如果說他進豐樂樓之前,還為自己前二十年的渾渾噩噩感到自慚形穢。如今同這群人坐在一起,他竟反而得到了一絲寬慰,整個人都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