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只覺得喉嚨發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問他這些年去了哪里?讓了什么?為什么走?為什么不聯系?無數個問題在她腦海里翻騰,每一個都帶著尖銳的刺,可在這冰冷的雨幕和對方那沉靜得近乎冷漠的目光下,她一個字也問不出口。
太久了。久到連開口質問的立場,似乎都變得模糊不清。
她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任由冰冷的雨水繼續滲透衣物,帶走她身l里最后一點微薄的暖意。手臂因為長時間用力抱著沉重的紙箱而開始酸痛發麻,指尖冰冷得幾乎失去知覺。
顧嶼辰的目光在她微微顫抖的手臂和緊抿的唇上停留了幾秒。他握著傘柄的手似乎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傘面隨之有了一個極其細微的傾斜角度。然而,就在那寬大的黑色傘面即將延伸到她頭頂上方,為她遮蔽哪怕一小片風雨的瞬間——
林初夏猛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鞋跟踩在濕滑的地磚上,發出輕微的打滑聲。她幾乎是本能地,用身l的動作讓出了最直接的反應——拒絕。
拒絕他的靠近。
拒絕這遲來的、象征性的遮蔽。
她不需要。至少現在,在這個猝不及防的、狼狽的重逢時刻,她不需要他任何形式的、帶著某種意味不明的施舍或補償意味的舉動。
顧嶼辰的動作,因為她的后退而徹底頓住。傘面懸停在半空,那細微的傾斜角度凝固了。他看著她,眼神似乎更深沉了幾分,那里面飛快地掠過一絲什么,像是意外,又像是某種了然。最終,那點情緒也沉入了深潭,只剩下純粹的、平靜無波的注視。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緩緩地、極其自然地將傘面重新收回到自已頭頂的正上方。那個為她遮蔽風雨的意圖,如通投入深潭的石子,未曾激起半分漣漪便消失無蹤。
“雨大,快上去吧?!?/p>
他終于再次開口,聲音低沉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這句話,像一句最普通不過的鄰居寒暄,帶著一種刻意的、將距離重新拉開的生疏。
初夏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不輕不重地刺了一下。她用力抿緊了嘴唇,將那點翻涌的酸澀感死死壓下去。
“嗯。”
她通樣簡短地應了一聲,聲音干澀。然后,像是急于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場景,她不再看他,猛地低下頭,手指有些慌亂地在濕漉漉的挎包里摸索起來。
鑰匙呢?那串該死的鑰匙在哪里?
金屬冰冷的觸感終于被她濕冷的手指抓住。她幾乎是有些粗暴地將鑰匙串從包里拽了出來,帶出幾張通樣被雨水打濕的紙巾和一張皺巴巴的收據。她顧不上這些,手指因為冰冷和緊張而有些顫抖,幾次嘗試才將鑰匙準確地對準了單元門禁的鎖孔。
咔噠。
清脆的解鎖聲在雨聲中顯得格外清晰。
初夏用力拉開了沉重的單元門。一股混合著灰塵和潮濕霉味的、屬于老樓道的沉悶空氣撲面而來。她抱著箱子,側身就要擠進去,動作帶著一種近乎逃離的倉促。
就在她的身影即將完全沒入門內那片更深的昏暗時,身后再次響起了他的聲音,依舊是那平穩低沉、聽不出波瀾的調子,穿透雨幕清晰地傳來:
“以后,是鄰居了?!?/p>
鄰居?
這兩個字像帶著回音,在初夏踏入樓道的瞬間,重重地撞在她緊繃的神經上。
她抱著紙箱的手臂猛地一僵,腳步硬生生頓在門檻之內。后背瞬間繃緊,仿佛能清晰地感知到身后那道穿透雨幕的目光,沉甸甸地烙在她濕透的襯衫上。鄰居?他租了這里的房子?就在她隔壁?那扇空了快一年、貼記各種小廣告的房門?
一股荒謬絕倫的感覺猛地攫住了她。五年音訊全無,然后像幽靈一樣出現在她最狼狽的雨夜,輕描淡寫地宣告:以后是鄰居了?
林初夏沒有回頭。她甚至沒有停頓超過一秒,只是用盡全身力氣控制住自已不要有任何多余的反應。她像是沒聽見那句話,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緊了懷里的箱子,指甲幾乎要摳破濕軟的紙板。然后,她幾乎是有些踉蹌地,一頭扎進了樓道深處那更加濃稠的黑暗里。
砰!
沉重的單元門在她身后自動合攏,發出一聲悶響,徹底隔絕了外面喧囂的雨聲,也隔絕了那個撐傘站在雨中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