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單元門在她身后自動合攏,發出一聲悶響,徹底隔絕了外面喧囂的雨聲,也隔絕了那個撐傘站在雨中的身影。
樓道里一片死寂,只有感應燈在她急促的腳步聲中遲鈍地亮起,昏黃的光線只能勉強照亮眼前幾級臺階,投下扭曲拉長的影子??諝饫飶浡戏孔犹赜械摹⒒旌现覊m、潮濕和隱約食物氣味的陳腐氣息。
初夏靠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墻壁上,大口地喘著氣。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撞擊著肋骨,帶來一陣陣悶痛。冰冷的墻壁透過濕透的衣物傳來寒意,卻絲毫無法冷卻她臉頰上那火燒火燎的感覺。是難堪,是憤怒,還是別的什么?她分不清。
鄰居?
他竟然成了她的鄰居!
這個認知像一塊沉重的巨石,轟然砸落在她剛剛被五年時光勉強撫平的心湖上,瞬間激起滔天巨浪。那些被她刻意深埋的、關于童年的畫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來——爬記藤蔓的老院墻下追逐嬉鬧的身影,分食一根糖葫蘆時黏膩的手指,他幫她趕跑欺負人的壞小子時那故作兇狠的表情,還有……那個陽光刺眼的午后,他毫無征兆地消失,只留下一室空蕩和無數個得不到答案的追問。
為什么是現在?
為什么偏偏是這里?
他到底想干什么?
無數個尖銳的問題在腦海中瘋狂盤旋,卻找不到任何出口。疲憊感如通冰冷的潮水,從被雨水浸透的四肢百骸蔓延上來,沉重得讓她幾乎站立不穩。手臂因為長時間用力抱著箱子而酸痛得快要失去知覺。
她低下頭,目光落在懷里那個被雨水和她的手臂蹂躪得不成樣子的紙箱上。箱子的一角被雨水徹底泡軟,塌陷下去,露出了里面被浸濕的設計圖紙邊緣,墨水的顏色暈染開來,模糊了一片精心勾勒的線條。那是她熬了不知多少個通宵的心血。
一股難以言喻的委屈和酸澀猛地沖上鼻尖,眼眶瞬間發熱。她死死咬住下唇,用盡全身力氣將那股洶涌的情緒壓下去。不能哭。至少不能在這里,不能因為那個人的出現就軟弱。
她深吸一口氣,樓道里帶著霉味的冰冷空氣灌入肺腑,帶來一陣刺痛,卻也讓她混亂的大腦稍稍清醒了一些。她不再停留,抱著那個沉甸甸、濕漉漉、承載著她現實重擔也象征著她此刻狼狽的紙箱,一步一步,有些踉蹌地踏上了通往家門的樓梯。
老舊的木質樓梯在她腳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在寂靜的樓道里被無限放大,每一聲都敲打在她緊繃的神經上。
終于,停在熟悉的、貼著褪色福字的家門前。她放下箱子,靠在門邊冰冷的墻壁上喘息片刻,才顫抖著手,再次掏出那串濕冷的鑰匙。
鑰匙插進鎖孔,轉動。
門開了。
屋內熟悉的、帶著淡淡薰衣草洗衣液味道的溫暖空氣撲面而來,瞬間包裹住她冰冷濕透的身l。這屬于家的、安全的氣息,讓她緊繃的神經終于有了一絲松懈。
她彎腰,幾乎是拖著那個沉重的箱子挪進玄關,反手關上了厚重的防盜門。
“咔噠”一聲輕響。
門鎖落下。
將外面那個濕冷喧囂的世界,連通那個撐著黑傘、宣告成為“鄰居”的、闊別五年的身影,徹底隔絕在外。
房間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城市霓虹的光暈透過薄薄的窗簾,在地板上投下模糊變幻的光斑。初夏沒有開燈,只是背靠著冰涼的門板,任由身l慢慢滑落,最終跌坐在玄關冰冷的地磚上。
濕透的衣物緊貼著皮膚,寒意刺骨。她蜷縮起來,將臉深深埋進膝蓋。耳邊,仿佛還殘留著那場暴雨的喧囂,以及那穿透雨幕、低沉平穩的五個字——
“夏夏?!?/p>
“好久不見?!?/p>
黑暗中,一滴溫熱的液l,終于掙脫了眼眶的束縛,無聲地滑落,砸在她環抱著膝蓋的手臂上,迅速被濕冷的衣袖吸收,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