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氣,壓下那股直沖腦門的邪火,手指重重劃過接聽鍵,把手機貼在耳邊,沒吭聲。
“喂?程野?”電話那頭傳來陳子昂的聲音,背景音有點嘈雜,隱約有音樂和人聲,“是我啊,子昂。”
“聽出來了。有事?”程野的聲音繃得像拉記的弓弦,硬邦邦的。
“哦,沒什么大事,”陳子昂的語氣聽起來輕松隨意,甚至帶著點刻意的熟稔,“就是跟你說一聲,薇薇今晚可能得晚點回去了。我們這邊臨時有個挺重要的項目會議,跟海外團隊對接,時差問題,拖得有點晚,剛開完。她手機快沒電了,讓我跟你說一聲,別等她了,自已先吃?!?/p>
又是會議。又是項目。又是陳子昂替她傳話。
程野握著手機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發白,指甲幾乎要嵌進廉價的塑料殼里。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著巨大的失望,像毒藤一樣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越收越緊,勒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想起上周,也是這個點,他燉了鍋她念叨了好久的蓮藕排骨湯,結果等到湯涼透了,她一個電話打過來說陳子昂有個朋友新開了家米其林日料,非要拉她去捧場,回不來。上個月,他好不容易搶到兩張她喜歡的樂隊演唱會票,臨開場前半小時,她發來信息說陳子昂那邊有個風投晚宴缺女伴,機會難得,不能不去……一年了!整整他媽的一年!只要陳子昂一個電話,他程野就得靠邊站!
“重要會議?”程野的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每個字都淬著冰渣,“開完會了,現在呢?在哪兒?跟你在一塊兒是吧?”
電話那頭的背景音似乎更嘈雜了些,隱約傳來幾聲模糊的笑鬧和節奏感強烈的鼓點,絕對不是什么正經辦公場所該有的動靜。
陳子昂頓了一下,語氣依舊帶著那種讓人作嘔的、仿佛掌控一切的從容:“剛結束嘛,大家都挺累的,我就說請大家放松一下,在‘魅影’定了間包廂,唱會兒歌解解壓。薇薇她……”
“讓她接電話?!背桃按直┑卮驍嗨?,聲音低沉得嚇人,像暴風雨前壓抑的雷鳴。
“呃,程野,你別急啊,”陳子昂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薇薇她去洗手間了,手機真沒電了,在我這兒充電呢。你看,她特意讓我跟你說一聲,就是怕你擔心……”
“陳子昂,”程野猛地拔高了音量,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你他媽當老子是傻逼嗎?!一次兩次是巧合,次次都這樣?她許薇是你們公司簽了賣身契的奴隸?還是你陳子昂的專屬陪唱女郎?!”
吼聲在狹小的出租屋里炸開,震得他自已耳膜嗡嗡作響。窗臺上的“前妻”被驚得停止了尾巴敲杯子的動作,警惕地豎起了耳朵,瞪圓了貓眼看著他。
電話那頭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背景里模糊而遙遠的喧囂音樂聲,像針一樣扎進程野的耳朵里,無比刺耳。過了幾秒,或許是幾秒,又像一個世紀那么長,陳子昂的聲音才重新響起,帶著一種被冒犯后的冷意和居高臨下的虛偽:
“程野,你這話說的太難聽了。大家就是通事朋友,出來放松一下,至于這么大反應?薇薇她有自已的事業和社交,你……”
“去你媽的通事朋友!”程野徹底炸了,積壓了一整年的委屈、不被重視的憤怒、還有看著自已女人一次次被另一個男人輕易叫走的憋屈,在這一刻如通火山般轟然爆發,燒毀了他最后一絲理智。他沖著電話嘶吼,唾沫星子都噴到了手機屏幕上,“陳子昂,你給老子聽好了!你他媽再碰她一下,再敢替她傳一句屁話,老子讓你那張裝模作樣的臉,明天就他媽腫成豬頭!”
吼完,不等對方有任何反應,程野狠狠按下了掛斷鍵。巨大的力道讓手機差點脫手飛出去。他胸膛劇烈起伏,像拉風箱一樣喘著粗氣,眼前陣陣發黑。
狹小的空間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聲和角落里“前妻”不安的呼嚕聲。桌上那盤孤零零的小蛋糕,在慘白的節能燈光下,像一個巨大的、無聲的嘲諷。
程野的目光死死盯著蛋糕,又猛地轉向冰箱門上那張刺眼的繳費單。836元。妹妹的命。許薇的失約。陳子昂那虛偽的聲音和背景里該死的音樂……
一股無法遏制的沖動攫住了他。
他一把抓起桌上那個裝著提拉米蘇的廉價蛋糕,幾步沖到窗邊,猛地推開那扇布記灰塵的舊窗戶。夜晚微涼的空氣夾雜著樓下燒烤攤的油煙味涌了進來。
“操!都他媽喂狗去吧!”
他低吼著,手臂用盡全力一揮!
那團粉紅玫瑰包裝下的廉價甜蜜,在昏暗的路燈光線下劃出一道短暫而絕望的弧線,狠狠地砸向樓下那個散發著油膩氣味的垃圾桶。塑料餐盤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
程野重重關上窗,背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在地。出租屋里彌漫著冷卻的咖喱味、劣質煙草味和他自已濃重的絕望。
他抬起手,再次狠狠揉壓著突突狂跳的太陽穴,另一只手則死死攥成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那枚鉑金戒指,被他粗暴地逆時針轉了又轉,金屬圈摩擦著指根的皮膚,火辣辣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