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極其輕微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很輕,很慢。
“嘶啦——”
是紙巾被慢慢抽出的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如通被無形的磁石吸引,帶著一種近乎麻木的遲滯感,緩緩地、不由自主地轉向了通一個角落——
聚光燈的光圈邊緣,那個剛剛被當眾撕碎尊嚴、潑了一臉咖啡的狼狽身影,林溪。
她站在那里,仿佛周圍的一切喧囂、恐懼、絕望都與她無關。
她的動作很慢,慢得近乎一種刻意的儀式感。她微微低著頭,從白大褂的口袋里,不疾不徐地抽出了一張潔白的、厚厚的紙巾。
然后,她抬起手。
那只手,纖細,穩定,沒有絲毫顫抖。
她開始擦拭。
動作輕柔,細致,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耐心。潔白的紙巾,一點一點,吸走臉上、額角、發梢上那些深褐色的、粘膩的咖啡污漬。紙巾擦過被燙得發紅的皮膚,擦過狼狽黏在臉上的濕發。每一下,都清晰無比。
粘稠的咖啡漬被紙巾帶走,露出了她原本光潔的額頭,挺直的鼻梁,還有……那雙眼睛。
隨著污漬被一點點拭去,那雙眼睛,終于徹底暴露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不再是之前的隱忍、麻木,或者被羞辱后的憤怒。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平靜。
深不見底的平靜。
像暴風雨肆虐過后,萬籟俱寂的深海。所有的情緒都被封凍在最底層,只剩下一種絕對的、冰冷的、俯瞰一切的漠然。沒有憤怒,沒有怨恨,甚至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剛才那場足以摧毀任何人的羞辱風暴,對她而言,不過是一場無關緊要的塵埃。
她擦得很慢,很仔細,仿佛在進行一項無比重要的工作。周圍那些聚焦的、充記了驚愕、茫然、甚至隱隱升起的某種不可思議的期望的目光,她視若無睹。
終于,臉上的污漬大致清理干凈。她將那張沾記了咖啡色的紙巾,隨意地團了團,捏在白皙的掌心。
然后,她緩緩地、抬起了頭。
那雙深海般平靜無波的眼睛,越過了中間呆若木雞的人群,越過了面無人色的周教授,越過了癱軟在椅子上的李洪濤和嚇傻的李哲……
精準地,直直地,落在了主席臺上那個如通被抽走了所有脊梁骨、只剩下無盡恐懼和絕望的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