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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雪印（第1頁）

我伏在榻上，背脊的櫻紋仍在發燙。那熱意不像尋常的灼痛，倒像有團小小的火在皮肉下游走，每一寸都燎得人慌。雪的手掌輕輕覆上來，她掌心的寒意像月下漲潮的春水，帶著清冽的涼意，一寸寸漫過我的脊背，撫平那些因咒紋蘇醒而泛起的灼痛。

我聽見自已的心跳，快得仿佛要沖破骨籠，撞碎這記室的寂靜。燭火在旁明明滅滅，將她的影子投在我背上，與那淡粉色的櫻紋重疊，竟生出一種奇異的和諧，像是早就該如此。

忽然，咒紋猛地亮起。淡金色的枝椏自我脊骨蜿蜒而出，比昨夜更盛，像要掙脫皮膚的束縛，在空氣里開出真正的花來。可就在那些枝椏觸及她指尖的剎那，竟憑空生出雪色的脈絡，絲絲縷縷地纏上去。兩色交纏，金的熾烈，白的清冽，像春雪覆上初綻的櫻，矛盾又驚艷，看得我幾乎忘了呼吸。

她的呼吸落在我后頸，帶著微涼的雪意，卻燙得我指尖發麻。那處皮膚本就敏感，被她這樣輕輕呵氣，像有無數細小的羽毛在撓，癢得人想躲，偏又舍不得。

“櫻，”她低聲說，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像鼓足勇氣才說出這句話，“讓我也留一道印，可好？”

我尚未回答，甚至還沒來得及消化她話里的深意，她已咬破了指尖。一滴雪色的血珠從她指腹滾落，晶瑩剔透的，像凝結的月光，不偏不倚，正落在櫻紋的花心。

血珠滲入的瞬間，整個咒紋都劇烈震顫起來，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泛起層層漣漪。淡金與雪白的枝椏瘋狂生長，在我背脊上織成一張細密的網，最后竟凝成一枚雙生印記——左邊是盛放的櫻，粉得像她唇上的色；右邊是飄落的雪，白得像她初化時的衣；而在最中央的花心里，一點殷紅明明滅滅，跳動著我們重疊的心跳，每一次搏動，都讓整個印記泛起微光。

我猛地回頭，撞進她澄澈的眸。那雙赤紅的瞳孔里，映著我驚愕的臉，也映著跳動的燭火，卻獨獨沒有算計，沒有強求，只有一片純粹的、想要與我共生的懇切，像孩童捧著最珍貴的糖，小心翼翼地遞到我面前。

“此后，春為你，冬為我，四季通歸。”她沒說更多，只用眼神傳遞著這句無聲的約定，卻比任何咒文都更讓我心安。

雪色血珠在印記里微微發亮，像一顆埋在皮肉下的星。我伸出手，與她十指相扣，她的指尖仍帶著咬破后的微疼，卻緊緊回握，仿佛握住了彼此的一生。

掌心相貼處，雙生印記忽然與我背脊的印記產生共鳴，一道淡光從我們交握的手中升起，又緩緩落下，將我們裹在其中。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氣息正順著這道印記，一點點融進我的骨血，而我的靈力，也在滋養著她的靈魄，像兩棵纏繞生長的樹，根須在看不見的地方緊緊相依，再也分不開。

這或許不合安倍家的規矩，或許違背了陰陽師與妖物之間的界限，可當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當我們的心跳在通一枚印記里共鳴，我忽然覺得，所有的戒律、所有的忌諱，都不過是過眼云煙。

燭火漸漸穩了，雪燈的光也柔和下來。我重新伏回榻上，感受著背脊那枚雙生印記的溫熱，像揣著一團小小的、只屬于我們的火。雪的手仍留在我背上，指尖輕輕描摹著印記的輪廓，動作溫柔得像在呵護易碎的珍寶。

“這樣，就再也分不開了。”她輕聲說，帶著點孩子氣的記足。

我“嗯”了一聲，聲音里帶著連自已都未察覺的笑意。是啊，再也分不開了。從今往后，她的雪里會藏著我的櫻，我的櫻里會裹著她的雪，春去秋來，寒來暑往，我們會像這枚雙生印記一樣，在平安京的歲月里，守著彼此的溫度，走過一個又一個四季，直到時間的盡頭。

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了，一縷晨光透過紙門的縫隙照進來，落在我們交握的手上，也落在那枚閃耀著微光的雙生印記上，像是給這場無聲的約定，鍍上了一層永恒的金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