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少將軍介紹的情況來看,賊軍應該是這個目的,想讓我們覺得分兵增援長清會落入他們的陷阱,不敢把過多兵力放在長清。”榮祿點頭附和,又說道:“而且賊軍這么做也符合兵家常理,拿下長清城后,既可以以長清城為前進基地,繼續向濟南發起進攻,又可以憑借長清城和我們長時間對峙,逼著我們把主力集中在濟南一帶,給他們在其他戰場打開局面創造機會。不過……。”
分析到這里,榮祿難免有些擔心,好在傅振邦和張蔭清這會已經在旁人的勸慰下停止了哭泣,榮祿猶豫了一下,還是試探著向張蔭清問道:“少將軍,冒昧多問一句,你肯定賊軍士兵是故意讓你聽到那些話的?”
“絕對肯定。”張蔭清自信的回答道:“那兩個賊軍士兵故意就在我旁邊說,還說得很慢很清楚,故意讓我聽明白,所以我當時就斷定,賊軍聲東擊西來打濟南是假,騙我們不敢搶先補強長清守軍和出兵增援長清才是真。”
言罷,張蔭清還又主動說道:“寶撫臺,伯父,不是我長賊軍志氣,滅我們大清軍隊的威風,賊軍在野戰里確實厲害,洋快槍的槍子又快又密,讓我們根本沒辦法近身,隊形密集他們就用快射小洋炮和掌心雷炸,隊形松散靠近他們又沒有任何作用,根本找不到任何辦法對付他們。所以我認為,如果要補強長清城防御的話,就一定得趕快動手,搶在吳逆賊軍包圍長清城之前把軍隊派進城里去,不然的話,我們基本上就只能看著德總兵他們孤軍苦戰了。”
寶鋆微微點頭,傅振邦更是大點其頭,還馬上就轉向寶鋆說道:“寶撫臺,末將認為,應該盡快給長清那邊補充四五個營的兵力,不然長清可能就會有危險。德通手下只有三個營的兵馬和兩千多地方團練,裝備也都不是很好,吳逆賊軍如果全力攻打的話,怕是支撐不了幾天。”
信得過老軍務傅振邦的戰場經驗,寶鋆幾乎沒做任何猶豫,一邊點頭一邊就要開口答應,幸得旁邊的榮祿及時開口,阻止道:“且慢,寶撫臺,這事還有蹊蹺,必須得弄清楚了再決定。”
寶鋆、傅振邦和張蔭清一起扭頭去看榮祿,榮祿則是神情有些為難,猶豫著向張蔭清說道:“少將軍,說句冒犯的話,我有些擔心你是被吳逆賊軍耍了,被吳逆賊軍用來更進一步誆騙我們。”
“我被吳逆賊軍耍了?”張蔭清愕然,說道:“榮大人,末將怎么被吳逆賊軍耍了?又怎么被吳逆賊軍用來更進一步誆騙你們?”
“吳逆賊軍故意讓你看穿他們的反間計,讓你替他們誤導我們,讓我們認定他們的聲東擊西是假,真打長清是真。”榮祿一字一句的說道:“然后只要我們上當,提前把援軍派進長清幫著守城,自行削弱了濟南省城的守軍兵力,吳逆賊軍就突出奇兵,真的來打濟南!徹底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張蔭清心頭一跳,也這才發現自己仍然還有可能是身在吳軍的陷阱之中,被吳軍利用了來誤導清軍。不過還好,旁邊的傅振邦馬上開口,問道:“榮大人,你說的是有這個可能,可是證據呢?你有沒有證據證明你的分析才是對的?”
“我沒有證據。”榮祿搖頭,坦然承認道:“我只是懷疑,但是我沒有證據。”
“那你憑什么一口咬定蔭清是被吳逆賊軍耍了?”疼愛侄子的傅振邦大聲冷笑,追問道:“如果蔭清的分析才是對的,吳逆賊軍真的全力去打長清,我們卻對長清見死不救?那長清城怎么辦?是不是拱手讓給吳逆賊軍?”
“傅將軍,在下只是懷疑少將軍被吳賊耍了,沒說他被吳逆賊軍當了傻子!”榮祿逐漸來了火氣,怒道:“而且張少將軍就算猜對了又怎么樣?長清再重要,能有濟南的一半重要?豈能為了一座外圍衛城,削弱濟南省城的防御,早早就從濟南抽調兵力去救長清?”
“又來紙上談兵了。”傅振邦笑得更加嘲諷,說道:“榮大人,麻煩你多上幾次戰場再來指點江山行不行?長清不重要?你知不知道吳逆賊軍一旦拿下了長清,馬上在濟南戰場上就是進可攻退可守,更加掌握主動?到時候如果他們愿意,隨時都可以來打已經無險可守濟南省城,也可以在長清貓過這個冬天,等來年春暖花開了,糧草danyao囤積齊備了,援軍也補充到位了,然后吳逆賊軍又來打濟南省城的時候,濟南還怎么守?又怎么守得住?”
“傅將軍,我沒說長清不重要。”榮祿也有些忍無可忍,大聲怒道:“長清是很重要不假,但我們不能為了長清削弱了省城的防御,我們還有其他的辦法處置長清!我們完全可以不去做任何的調整,象當年對待長毛一樣,只要長清守不住,就馬上一把火燒了長清城里的糧食,一顆不剩,讓吳逆賊軍在長清城里無糧可就,逼著他們靠從后方運糧熬過這個冬天!”
如果榮祿這番話是對其他的清軍將領說,倒是肯定沒有任何的問題,甚至就是對張國梁這樣的話,張國梁也會眼皮都不眨的考慮能不能接受。但是很可惜,榮祿這次偏偏碰上了清軍將領中最大的奇葩另類傅振邦,所以聽到了榮祿的話之后,傅振邦馬上就變了臉色,看向榮祿的目光也馬上就充滿了沖天殺氣,雙手緊握著拳頭,一字一句的說道:“好,榮大人,就算你說的是一個辦法!但我只問你一個問題,長清城里的大清百姓怎么辦?燒了他們過冬的糧食,他們怎么辦?”
被傅振邦的氣勢所奪,榮祿下意識的微微后退了一步,聲音稍稍有些顫抖的說道:“傅將軍,慈……,慈不掌兵……。”
“你給老子再說一遍!”
傅振邦怒吼,聲若雄獅,嚇得旁邊的其他山東文武趕緊上來阻攔,那邊寶鋆也趕緊把榮祿拉后退幾步,故意重重一巴掌抽在榮祿的臉上,呵斥道:“閉上你的狗嘴!我們大清王師是愛民如子的仁義之師,長清城里的百姓更全都是我們大清的子民,怎么能聽你的胡說八道?燒光糧食把全城百姓活活餓死?我們大清朝廷現在都什么情況了,你還不想著愛民護民,還要燒老百姓的糧食,丟我們大清朝廷的民心?滾!給老夫滾一邊去!”
故意臭罵了一頓自己從京城帶來的心腹,然后寶鋆才轉向傅振邦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的替榮祿賠罪,好在傅振邦也還算冷靜,知道這個時候再和榮祿鬧內訌只會白白便宜吳軍,便也強壓住了心中怒火,向寶鋆說道:“寶撫臺,末將還是那個意思,必須得盡快派兵增援長清,補強那里的守軍,不給吳賊一舉拿下長清的機會,只要長清挺住了,濟南這邊也就不會有什么危險了。”
“這……。”
非對即錯的艱難選擇再一次放在了寶鋆的面前,結果也還好,汲取了前天沒能聽從傅振邦正確意見的教訓,寶鋆猶豫了許久后,還是決定給自己一個亡羊補牢的機會,點了點頭,說道:“傅將軍說得對,老夫是應該盡快給長清那邊派去一支援軍,可是傅將軍,你覺得老夫應該派誰去?”
“如果是我去的話,說不定就有機會逮到一個吳賊大人物,用他把殿臣兄弟換回來。”
心中再次閃過這個念頭,目前濟南清軍、哦不,應該說是目前整個滿清朝廷中,最能打也最有軍事經驗的清軍名將傅振邦迅速就拿定了主意,向寶鋆拱手說道:“寶撫臺,讓末將率領本部人馬去吧,末將敢用項上人頭擔保,一定能幫著德將軍守住長清城,不給吳逆賊兵任何機會。”
傅振邦的軍事能力寶鋆當然百分之百,但就是因為在軍事上最信得過傅振邦,寶鋆難免又有些舍不得讓傅振邦離開濟南城,可是考慮到傅振邦與自己的得力助手榮祿八字不和,勢同水火,強行把傅振邦留在濟南城中恐怕會導致危險后果。所以寶鋆只是咬了咬嘴唇就點了點頭,說道:“好吧,那就有勞維屏你了,有維屏你在,長清那邊,老夫確實可以高枕無憂。”
聽到寶鋆的決定,已經躲到遠處的榮祿臉上肌肉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幾下,幾次想要開口勸諫,可全都又咽回了肚子里,心中嘆道:“但愿這一次還是我錯,依然還是傅振邦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