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眉頭緊鎖,冕旒上的白玉珠串隨著他偏頭的動作輕輕晃動,在燭火下折射出細碎的光,恰好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驚疑。
“什么叫不在秦朝之內?”他周身的玄色龍紋朝服在殿中燭火映照下,金線繡成的龍鱗仿佛泛著暗啞的光澤,龍爪張揚的姿態里,藏著屬于始皇帝的絕對威嚴。
月梔曦看著他緊繃的下頜線,指節無意識地摳著裙擺上的玉蘭刺繡——她得好好拿捏說辭,畢竟這位可是出了名的多疑。
“顧名思義,大王您現在已經不在您熟悉的咸陽宮了。”她定了定神,盡量讓語氣顯得平和,抬手比劃著大殿的梁柱,“這是一片全新的世界。這個世界的國家從未有過大一統,一千多年來始終四分五裂,大小邦國星羅棋布,戰火就沒停過。”
她頓了頓,指尖劃過妝臺上的螺鈿鏡匣,聲音低了幾分:“我所在的虞朝,算是其中的大國……只不過……”
秦始皇順著她的目光掃過殿中陳設,雕花窗欞的漆皮有些剝落,墻角的銅鶴香爐積著薄灰,雖精致卻透著幾分陳舊。“能建起這般宮殿,看來你的國家尚有幾分實力。”他語氣平淡,冕旒后的目光卻在細細打量。
“那是自然!”月梔曦猛地挺直脊背,月白襦裙的領口微微松開,露出纖細的鎖骨,“我祖上也是一刀一槍拼出來的江山!”可話音剛落,她又垮下肩膀,像只泄了氣的皮球,“只不過傳到后輩手里……就徹底完蛋了。”
嬴政挑眉,冕旒珠串輕晃:“完什么蛋?”
月梔曦嘆了口氣,指尖捻著裙擺上的線頭:“大王,其實我們要亡國了。敵軍三天前就兵臨城下,眼看就要攻進來了。”
嬴政臉上的表情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眉頭擰得能夾死蚊子:“你說什么?”他征戰一生,從未聽過國君會在敵軍壓境時棄城而逃,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月梔曦索性竹筒倒豆子般,把虞朝的窘境全盤托出。她已經想通了,既然死不了,那就得抱緊秦始皇這根金大腿——前88次亡國的經歷太慘痛,被俘虜時鐵鏈磨破手腕的疼、被流民拖拽時骨頭碎裂的響、被讓成“人彘”時意識模糊的絕望……她再也不想l驗第二遍。
聽完前因后果,嬴政猛地一拍案幾,案上的青瓷茶杯“哐當”一聲跳起來,滾燙的茶水濺出,在暗紋錦緞上洇出深色的痕跡。“豈有此理!”他的聲音里帶著震怒,玄色朝服的袖口因握拳而繃緊,“大敵當前,竟拋下百姓逃亡?這般昏聵無能之輩,也配執掌江山?!”
“陛下息怒。”月梔曦連忙遞上一塊干凈的帕子,語氣無奈,“為這事兒我都死了88回了,早就看透了。我那位父皇就是個草包,指望不上的。”
嬴政接過帕子的手一頓,看向她:“你這般形容自已的父皇……”
“虞朝皇帝怎會是我真父親?”月梔曦嗤笑一聲,隨即湊近幾步,壓低聲音,氣息拂過嬴政的耳畔,帶著淡淡的藥香,“實話告訴您吧陛下,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來自幾千年后的未來。”
從被召喚到此刻,嬴政的眉頭就沒舒展過,聞言更是擰成了疙瘩,冕旒后的目光里記是探究,像在審視一件棘手的兵器。
月梔曦見他不信,也不著急,指了指窗外漆黑的夜空:“陛下,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暫且不論,敵軍眼看就要攻城了,咱們還是先商量怎么守城吧?”
嬴政感受到一道灼熱的目光,轉頭便見月梔曦睜著亮晶晶的眼睛望著他,像只等著投喂的小狐貍,眼神里的殷勤幾乎要溢出來。
他沉默片刻,吐出一句:“有你是寡人的福氣。”
月梔曦立刻喜滋滋地應道:“多謝陛下夸獎!不過咱們還是先想辦法打退敵軍吧,不然咱倆都得被掛在城墻上示眾。”
嬴政敏銳地察覺到什么:“你話里有話。”
“害,第32次的時侯,我就是被掛在城墻上暴曬了三天三夜。”月梔曦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別人的事,指尖卻無意識地摩挲著脖子——那里似乎還殘留著繩索勒過的鈍痛,“最后被烏鴉啄得面目全非,連親媽都認不出。”
嬴政再次陷入沉默,看著眼前這個明明經歷了無數苦難,卻還能笑著說話的女子,眼神復雜。她的眼底藏著深深的疲憊,可說起死亡時,語氣卻輕得像一陣風。
月梔曦帶著嬴政登上城樓。夜風呼嘯,卷起她月白襦裙的裙擺,露出纖細的腳踝。遠處敵軍的營帳連綿起伏,像一片黑壓壓的烏云,壓得人胸口發悶。城樓下的火把忽明忽暗,映著士兵們麻木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