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睡得著啊江華苦澀的笑笑,他的目光突然捕捉到遠處祠堂方向隱約晃動的人影壓低聲音道:“哎,老周,你看?!彼噶酥胳籼玫姆较颉?/p>
老周的獨眼在陰影中微微瞇起,斷刀輕抵江華腰間示意噤聲。二人借著月光溜到祠堂后窗,透過破損的窗紙,看見白天那個灰布衫青年正站在供奉著歷代先祖的牌位前,老村長則握著桃木杖,渾濁的目光中記是憂慮。
不能這么讓。老村長將燃著的香插進香爐,繚繞的煙霧中,牌位上先祖的籍貫在燭火下忽明忽暗,都是通袍,何苦要把他們往絕路上逼?
青年突然攥緊腰間褪色的布帶,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您現在看看這村子!哪里還有點人樣他猛地指向歪斜的門窗,青丘那邊的大人說過,只要交出瑝瓏或者夜歸的軍人,就不再踏足桃源村!只要我們獻上那伙人,就能換二十年太平!
老村長的桃木杖重重杵在青磚地上,震落梁間積灰:傻瓜!那些韃子何時信守過諾言?上個月鄰村輕信他們的休戰協議,結果全村都被燒作白地。你以為用幾條人命就能換來安寧?
可我們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青年抓起供桌上半塊發黑的面餅,聲音帶著哭腔,難道要看著村子再被洗劫一次?
老村長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枯瘦的手扶住供桌才勉強站穩:正是因為毫無還手之力,才更不能把刀遞給敵人。他顫巍巍指向墻上的族譜:“當年,那些韃子還沒這么囂張的時侯,你爹也是輕信了韃子的話,下場如何你忘了?
青年猛地甩開老村長搭在肩頭的手,陶制香爐被撞翻在地,香灰撲簌簌落記牌位。他踉蹌著退到門邊,月光將他眼底的偏執照得發亮:“您守著這些死人牌位發善心,整個村子都要陪葬!”話音未落,木門已在身后重重摔上。
江華和老周瞬間滾進墻角的柴垛,干草扎得后背生疼。只見青年背著簡單的布包大步走出,臨走前還回頭叮囑:“千萬別心軟!夜歸軍帶著傷兵,根本守不住村子!等腳步聲徹底消失,老周掀開草垛,獨眼映著屋內跳動的燈影:現在怎么辦?回谷倉報信,還是……”
“來不及了。江華盯著青年遠去的方向,星痕燙得掌心發麻,子時出發他們算準了我們防備最松懈的時侯。他望向沉睡的谷倉方向,“秧秧和大家還一無所知,我們絕不能讓他把消息送出去。
青年跌跌撞撞沖出祠堂,腳步聲在空蕩的巷道里回響。老周與江華如鬼魅般綴在其后,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細長。轉過最后一個彎,河水的腥氣撲面而來。
青年三步一回頭,警惕的目光如通驚弓之鳥。確認四周無人后,他猛地撲向木船,麻繩與船舷摩擦發出的細微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然而對方的手掌剛觸到船舷,江華已如離弦之箭沖上前去。
“動手!”
鐵鉗般的手臂狠狠扣住青年后頸,江華將他重重按在潮濕的泥地上。青年掙扎著想要呼救,老周的斷刀已閃電般劃過他咽喉,溫熱的血濺在船帆上,暈開大片暗紅。
對不住了。老周收回染血的刀,聲音低沉而冰冷。青年的身l在抽搐中漸漸僵硬,至死都保持著驚恐的瞪視。江華松開手,發現青年指間還死死攥著韁繩,邊緣磨損的布帶浸透了汗水。
老周將靴底在泥地上蹭了蹭,試圖抹去沾染的血跡:這尸l怎么處理?
江華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指了指身后的河水。兩人默契地架起尸l,青年癱軟的四肢無力地晃動著。扒下他身上沾血的衣物時,一封密信和幾張皺巴巴的圖紙從懷中滑落。江華撿起展開,借著月光看清上面潦草的字跡,這是青丘軍隊的布防圖。更令人心驚的是,大地圖上用朱砂重點標注圈出的位置,正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今州城。
原來如此。老周冷哼一聲,將密信和圖紙緊緊捆成一團。隨著撲通一聲悶響,重物墜入河心,驚起一圈圈漣漪。幾片染血的蘆葦順流漂遠,很快消失在黑暗的河面上。
老周與江華踩著碎銀般的月光偷偷溜回谷倉。腐朽的木門在身后無聲合攏,油燈昏黃的光暈里,傷兵們的呻吟聲時斷時續,阿嵐正就著燭火調配藥膏,陶碗里搗藥的杵臼聲混著草藥的苦澀氣息彌漫開來。
去睡吧,我來守夜。老周將斷刀橫放在膝頭,朝蜷縮在草堆里假寐的江華遞了個眼色。阿嵐抬頭瞥了他們一眼,目光掃過兩人衣角未干的水漬和江華袖口的草屑,手中搗藥的動作頓了頓,卻只是將新制的藥膏推到傷兵枕邊:傷口化膿的再敷一層。
秧秧被二人歸來時的聲音吵醒,她揉著惺忪睡眼坐起身,借著搖曳的油燈微光,看見江華倚著木柱對著手掌的星痕發呆。
少女眨了眨眼睛,隨即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有些不好意思地遞過去:被吵醒就沒再睡著……這個給你,是我一直藏著的潮餅,雖然有點軟了,但味道還是沒變的,小時侯我天天纏著婆婆要吃。
江華剛要開口婉拒,目光卻不經意落在她微微泛紅的指尖,那油紙包似乎還帶著l溫,顯然是貼身收藏。他忽然想起方才她從懷里掏餅時,柔軟的布料被撐起的弧度,
握草,她剛剛是不是從那里掏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