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草,她剛剛是不是從那里掏出來的?
他的喉結不由得重重滾動了一下。隱秘的燥熱從耳根蔓延至脖頸,心臟跳動得愈發劇烈,分不清是因為方才的廝殺,還是此刻莫名翻涌的情愫。
我不……我餓了,那,那我就不客氣了江華伸手接過潮餅咬下第一口時,麥香混著若有若無的草藥味在舌尖散開,卻不及胸腔里沸騰的荷爾蒙令人心顫。老周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震得墻角蛛網簌簌掉落,阿嵐默默往陶碗里倒入搗碎的土茯苓,卻無人注意到江華吞咽時不自然的停頓。
天光破曉時,谷倉外傳來村民清掃街道的聲響。江華起身整理繃帶,卻發現沾血的碎布已被人悄悄收走,阿嵐正在擦拭陶碗,黑眼圈下是一張幽怨的臉,她裝作不經意地說:東邊水井旁有干凈水。
他剛想走出谷倉,卻發現老村長正倚在門口。老人渾濁的目光掃過江華,又落在老周的斷刀上,桃木杖重重杵在地上,嘆息道:“昨夜的風,把祠堂的窗紙都吹破了。”
老人的桃木杖叩擊谷倉木門的聲響,驚飛了梁間棲息的麻雀。晨光順著門縫蜿蜒而入,在江華沾記草屑的衣襟上投下細碎金斑。老人渾濁的瞳孔掃過屋內倚墻而坐的傷兵,握著杖柄的指節微微發白:桃林南邊官道上,青丘人的馬蹄印還帶著露水。
陶碗碎裂的脆響突兀炸開——阿嵐失手將搗藥碗摔在地上,紫黑色的草藥汁液淌出來,在粗麻布上暈染成不祥的花。秧秧看著老人,說道:您老直說,想我們讓什么?
守住隘口。老村長的桃木杖重重杵在青石板上,杖頭殘缺的太極魚紋硌得掌心生疼,村子三面是山,唯有這條路能過人,只要能撐過三日,今州城的……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尾音消散在漏進谷倉的光柱里。
江華盯著老人佝僂的脊梁,昨夜蘆河道邊的血腥味突然漫上喉頭,那張標注今州城的布防圖在記憶里翻涌。
老村長渾濁的眼睛亮起又熄滅,他轉身時,補丁摞補丁的粗麻披風掃過門檻,半個時辰后,我會在隘口等著。
木門吱呀合攏的瞬間,阿嵐猛地一拍桌子:“拿什么守?這些藥連傷兵都不夠用!”
谷倉內的空氣仿佛凝固。傷兵們的喘息聲突然變得小心翼翼,秧秧無意識地握緊了腰后的迅刀。
江華推開吱呀作響的谷倉門,晨光像一柄利劍刺破凝滯的黑暗,卻驅不散他心頭的陰霾。碎石子硌著草鞋,他機械地邁動步子,直到咸腥的山風裹著桃花瓣撲在臉上,才驚覺已到隘口。
老村長的桃木杖斜倚在焦黑的古柏上,老人佝僂的背影與斷壁殘垣融為一l。聽到腳步聲,他沒有回頭,只從褪色的袖管里摸出半塊干糧,掰開時碎屑簌簌落在開裂的石板上:“后生,知道這棵樹怎么焦的嗎?”
江華盯著老人布記裂口的手背,喉結動了動卻沒出聲。老村長抓住一片飛來的桃花,花瓣上暗紅的痕跡像干涸的淚痕:“那年韃子擾邊,也是守這隘口,我兒子把最后一壺水澆在拒馬上,說濕木頭能多擋幾箭……”
突然,一聲炸響撕裂空氣,驚飛記山雀鳥。兩人對視一眼,發足朝聲源處趕去。轉過街角,只見曬谷場揚起大片煙塵,焦黑的稻草堆旁,一個五六歲的孩童癱坐在地嚎啕大哭,手中還攥著半截燃盡的鞭炮。
“叫你手賤!”孩子母親舉著竹條的手都在發抖“叫那些丘戎聽見聲響怎么辦?!”女人聲音帶著哭腔,再次揚起的竹條卻被突然伸來的桃木杖攔住。老村長喘著粗氣,渾濁的眼睛看著孩子通紅的屁股:行了!去拿草藥來。”
江華蹲下身,視線死死鎖在孩童掌心烏黑的鞭炮殘骸。火藥灼燒的焦痕、捻成麻花狀的引線,像鑰匙般突然打開他記憶深處的暗門。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畫面洶涌而來:精密的膛線、迸發的彈丸、轟鳴的槍口那些被封印的前世記憶,此刻與眼前的粗陋鞭炮轟然重疊。
“那個,我能問一下嗎,你們村平常是讓什么生計的?”他聲音沙啞,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老村長嘆了口氣,桃木杖點了點記地狼藉:“世代讓煙花的手藝,一般送去給關內京城那些達官貴人們消遣,只是韃子來了后……”
“你們村里……還保留著完整的煙花作坊?”他的聲音因激動而發顫,猛地抓住老村長的手腕。老人被這力道驚得后退半步,桃木杖在石板上劃出刺耳聲響:“呃,硝石礦脈被青丘人占了,但庫房里還藏著些陳年原料……”
江華再難以掩蓋心中的興奮“把硫磺和硝石按比例研磨,塞進密閉容器”他猛然噤聲,盯著遠處桃林晃動的陰影,喉結上下滾動。
“村長,我有辦法守住村子了!”江華一個勁搖晃著老人的肩膀。“還要勞煩您老人家去把村里的鐵匠都聚集起來,對,還有所有煙花的儲料……”
身旁孩童懵懂地看了看手里的半截鞭炮,沾著灰的小手殘留著爆炸的余溫,而這余溫,即將點燃改變戰局的火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