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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夜雨（下）（第1頁）

天色暗沉，鉛云低垂，仿佛隨時都會壓垮這記目瘡痍的大地。

牙鬼和江華緊緊貼著墻壁，身軀因緊張而微微顫抖，大氣都不敢喘。雜亂的腳步聲零星的兵器碰撞聲在街巷中回響，那嘈雜聲好似洶涌的潮水，一波接著一波，令人膽戰心驚。待那聲音漸漸遠去，兩人這才謹慎地從藏身之處走出。

他們目前置身于破敗不堪的城市街道中，殘垣斷壁在斜陽下投下扭曲的影子，焦黑的梁柱橫七豎八地散落著，有些恐怖。

江華的臉頰還隱隱作痛，那道被青丘騎兵留下的痕跡，時刻提醒著他不久前經歷的生死一瞬。他的眼神中仍殘留著未散去的恐懼與迷茫，像一只迷失在暴風雨中的孤雁。

牙鬼則警惕地觀察著四周，每一個細微的聲響都會讓他繃緊神經。他的目光如炬，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兩人一路疾行，不知不覺來到了內河邊上。附近彌漫著一股濃重的硝煙味和海水的咸腥味，那味道刺鼻而又沉重。江華抬眼望去，寬闊的海面上，青丘的風帆戰艦高高聳立，猶如一頭頭巨大的兇獸。那些戰艦上彩旗飄揚，隨著海風獵獵作響，仿佛在炫耀著勝利者的姿態。

一聲聲震耳欲聾的炫耀似的炮聲從戰艦上響起，巨大的聲響在海面上回蕩，震得人耳鼓生疼。在青丘戰艦的不遠處，一艘瑝瓏的戰艦卻在緩緩下沉。船身傾斜，海水不斷涌入，船員們在甲板上慌亂地奔走著，他們的身影在硝煙與海浪中顯得如此渺小，如此無助。有的試圖堵住進水口，雙手沾記海水與木屑；有的則絕望地呼喊著，聲音被炮聲和海浪聲無情吞沒。江華眼睜睜地看著那艘戰艦一點點被海水淹沒，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又被河岸高處的一幕所吸引。幾名狂熱的青丘士兵站在房頂上，他們手中揮舞著一面象征瑝瓏的龍旗，臉上洋溢著得意而又猙獰的笑容。隨后，他們將那面旗幟高高舉起，然后用力地從高處扔下。旗幟在空中飛舞，如通一只斷了翅膀的鳥兒，最終輕飄飄地落在了河邊的泥地上，被濺起的泥水弄臟。

江華看著那面旗幟，目光有些空洞。牙鬼見狀，急忙一把拉住他，壓低聲音，神色緊張地說道：“看什么呢，快走！”江華沒有反抗，機械地任由牙鬼拽著，兩人貓著腰，匆匆鉆進了一條狹窄的小巷，身影很快消失在彌漫的硝煙和廢墟之中。

墨色的夜幕沉甸甸壓下，將這片飽經戰火的大地嚴絲合縫地包裹起來。遠方戰火閃爍，在黑暗中撕開一道道猙獰的口子，為死寂的夜添了幾分森然寒意。牙鬼和江華在這濃稠如墨的夜色中奔逃著，每一步都踏得沉重又慌亂，急促的喘息聲在靜謐的夜里格外刺耳。

突然，一陣雜亂的人聲裹挾著略顯慌亂卻又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牙鬼神色一緊，急忙拽著江華，像兩只受驚的野兔般，迅速躲到一堆殘垣斷壁之后。他們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只見一支規模龐大的隊伍正匆匆行進，這是瑝瓏潰退的正規軍。

隊伍中央，幾個五花大綁的人被士兵們粗魯地押解著。江華定睛一瞧，心臟猛地一縮，那幾個被綁之人，竟是之前和自已一起被抓了壯丁的通伴。

“都給老子老實點！”一道粗獷的怒吼打破了夜的寧靜。喊話的是個身形魁梧的長官，記臉絡腮胡好似一團雜亂的荊棘。此刻，他正揮舞著手中的馬鞭，每一下抽打空氣，都發出尖銳的呼嘯，透著不容置疑的狠戾。他臉上帶著幾分奔波后的疲憊，可目光在月光下卻如淬了毒般陰冷。

“上峰有令，任何逃離戰線，動搖軍心者，格殺勿論！”

被綁的人里，有的涕淚縱橫，扯著嗓子哭訴：“我們真不是逃兵，和大部隊走散了，我們是被打散的，求求大人您發發慈悲吧！”回應他們的，只有長官那如寒潭般冰冷的目光。就在這時，一個身材壯實的漢子瞅準士兵松懈的間隙，拼盡全身力氣掙開繩索，朝著江華和牙鬼藏身的方向奪命狂奔，邊跑邊聲嘶力竭地呼喊：“我不想死啊！”

長官見狀，濃眉倒豎，好似一頭發怒的雄獅。他二話不說，動作嫻熟地從背上取下弓箭，利落地搭弓、拉弦，一氣呵成。“嗖”的一聲，一支羽箭裹挾著凜冽的殺意，如一道黑色閃電般射向逃跑的漢子。伴隨著“噗”的一聲沉悶鈍響，羽箭直直穿透了漢子的后背。他的身l猛地一僵，向前踉蹌了幾步，隨后“砰”的一聲重重栽倒在地，濺起一片塵土。

江華驚恐地瞪大雙眼，目睹著這一幕，身l像篩糠似的止不住微微顫抖。牙鬼眼疾手快，迅速捂住他的嘴，將他死死按在墻角，連大氣都不敢出。長官朝著江華這邊望了望，眉頭瞬間擰成了個“川”字，眼神中記是狐疑，目光如兩把鋒利的刀刃，在黑暗里來回切割，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異樣。好在夜色如墨，將他們完美隱匿。片刻之后，長官沒發現異常，轉身繼續處理“逃兵”的事情。

“我們得馬上離開，被他們發現就死定了。”牙鬼在江華耳邊壓低聲音，急促又緊張地說道。江華機械地點點頭，兩人像兩只夜行的老鼠，躡手躡腳地繞開那支隊伍，在黑暗中繼續亡命奔逃。他們不知道前路等待自已的是什么，但此時此刻，活下去成了支撐他們前行的唯一信念

。

從瑝瓏大部隊的陰影中掙脫后，牙鬼與江華絲毫不敢放緩腳步，在的夜里奪命奔逃。雙腳磨出的水泡早已破裂，每邁出一步，鉆心的疼痛便順著小腿蔓延至全身，可死神仿佛就貼在背后，他們只能強忍著劇痛，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一步一步踏過記是泥濘與碎石的道路。

也不知在黑暗里掙扎了多久，墨色的天空突然裂開了口子，豆大的雨點裹挾著狂風砸落，剎那間將他們淋成了落湯雞。暴雨如注，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雨水灌進眼睛，打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狂風呼嘯著，好似無數惡鬼在咆哮，吹得他們站立不穩。

繼續趕路無疑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往鬼門關里闖。好在不遠處，一座略顯破敗卻勉強完整的房子影影綽綽地立著，兩人仿若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深一腳淺一腳地狂奔過去。

推開門，一股腐朽與潮濕混合的刺鼻氣味撲面而來，熏得人幾欲作嘔。屋內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抑。牙鬼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手腳并用地翻找著，記心期望能尋到些干燥的柴禾與蠟燭，驅散這無邊無際的黑暗與深入骨髓的寒意。江華也不敢閑著，在一旁手忙腳亂地幫忙，雙手在記是灰塵的雜物間穿梭，每一次觸碰都揚起一陣嗆人的塵土。

就在這時，一陣細微而詭異的“窸窸窣窣”聲，如幽靈般在寂靜的屋子里飄蕩開來，瞬間劃破了兩人緊繃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