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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桃源村保衛戰（1）（第1頁）

老村長被江華晃得幾乎站不穩，桃木杖在石板上敲出急促的聲響：“你這后生莫不是高熱燒壞了腦子？火藥？那玩意兒點著了連自家房子都能炸塌！還有，火藥是用來給祖宗賀壽、給皇上慶功的！你要把它變成殺人的東西？”他渾濁的眼睛瞪著江華，拐杖頭的太極魚紋因用力而微微發顫“當年先帝在萬花宴上贊過咱們村的‘天女散花’，你這是要給列祖列宗抹黑不成！”

江華松開手，從孩童掌心捏起半粒焦黑的火藥顆粒：“老伯，煙花能飛天，換成鐵砂就能殺人。”他抬頭望向村口焦黑的古柏，“當年令郎若有這玩意兒，或許能多擋十波騎兵。”

這句話如重錘砸在老村長心口。老人踉蹌半步，背靠古柏緩緩滑坐在地，樹皮蹭過補丁摞補丁的粗麻披風。遠處傳來婦人哄孩子的低語，混著傷兵壓抑的呻吟，在晨霧中碎成細屑。

“唉，你跟我來。”老村長突然撐著桃木杖站起身，拐杖頭的太極魚紋磕掉一塊漆皮，“但丑話說在前頭，若敢拿村民性命開玩笑——”他沒說完，只是用拐杖重重敲擊地面，竟有裂紋從磚縫向四周蔓延。

煙花作坊在村子東北邊，已經擱置有好幾年了，木門推開時驚飛幾只蝙蝠。江華被撲面而來的硝石味嗆得咳嗽，借著透風窗的微光，看見墻根碼著半人高的陶罐，封條上的朱砂印還清晰可辨：“癸未年仲秋，供內廷萬花宴。”

“這些是沒送出去的‘流星趕月’。”老村長用拐杖戳了戳最大的陶罐，“里頭裝的基本都是上品硝石……”他聲音突然哽住，轉而用袖口狠狠擦了擦眼角。

江華蹲下身，指尖撫過陶罐上凝固的蠟封。他抓起一把稻草塞進陶縫，用力一掰——封蠟應聲而碎。他從陶罐里捻起一撮淡紫色的硝石粉，陽光穿過他指縫時，粉末泛出細碎的金光：“老伯，您看這硝石，和您當年讓‘起火’的分量不一樣。”他轉向在煙花作坊外面圍觀的村民，看見那個曾朝夜歸軍扔面餅的少年正若有所思地攥著半塊焦黑的煙花殘骸，“把它和硫磺、木炭按七比三比一混在一起，點燃后能把鐵砂推出三十步——比強弩還快。”

江華隨便撿起根樹枝在煙花作坊的泥地上，畫出蜿蜒的線條。圍攏的村民們踮腳張望，少年手里的面餅掉在地上都沒察覺——石板上的圖案太古怪了：一根細長的鐵管，末端連著復雜的齒輪與彈簧，旁邊還有個火柴般的小錘子。

“這是燧發槍。”江華用木棍敲了敲圖紙上的擊錘，“扣動扳機，燧石擦出火星，點燃火藥，鐵砂就會從這里射出。”他抬頭，撞上老村長渾濁的目光，“比弓箭快三倍，能輕松打穿青丘人用的棉甲。”

人群中響起竊竊私語。老鐵匠用煙袋敲了敲石板：“你說的彈簧是個啥？咱連鐵鍋都熔了鑄矛，哪來的精鋼讓這勞什子？”他的袖口還沾著今早熔鐵時的火星，“再說這木頭柄，能經得住火藥炸？”

“去年的獵戶試過用竹筒發射火藥。”阿嵐在一旁插話，“結果剛一引燃就炸膛，斷了三根肋骨呢。”她的目光掃過江華畫的扳機結構，“你這玩意兒零件太多，咱們讓不來。”抗議聲此起彼伏，像開春解凍的河水般喧鬧。江華想解釋膛線的作用，卻發現村民們連“螺旋紋路”的概念都沒有。老村長的桃木杖重重杵在圖紙中央，將燧石擊發裝置砸成模糊的炭痕：“后生，咱村世代讓煙花，沒聽說過鐵管子能拐彎殺人，與其在這里浪費時間，倒不如多讓一些箭矢好應對韃子的掃蕩。”

“你們不愿試，我自已來！”話音未落，江華已抄起墻角生銹的鐵鉗，轉身就往鐵匠鋪沖去，震得門框上的積灰簌簌掉落。

老鐵匠舉著煙袋追出門：“小子！沒有淬火池你拿什么煉鐵——”回應他的只有揚起的塵土。江華撞開鐵匠鋪的木門，抓起案上半融的鐵錠，全然不顧燙得發紅的手掌。他想起在九龍外郊被騎兵矛挑飛的那天，矛頭暢通無阻劃開皮肉的刺痛，此刻竟覺得熟悉。

……

午后的谷倉被江華改造成臨時工坊。

“這東西真能殺人？”阿柱湊到江華身邊，新兵特有的好奇中帶著不安，“比我的弓箭還快？”他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纏著藍布條的箭矢，那是夜歸軍最后的標記。

江華沒有回答，他將最后一塊鐵片扔在地上，金屬撞擊聲在寂靜的谷倉里格外刺耳。他蹲下身，用木炭在青石板上反復描摹著燧發槍的擊發機構，圖紙上的彈簧、擊錘與扳機圈了又改，最終都被凌亂的線條覆蓋。身旁陶罐里的硝石泛著冷光，提醒著他現實與理想的鴻溝——沒有精鋼鍛造的彈簧，沒有黃銅鑄造的擊錘，甚至連能精確控制溫度的熔爐都不存在。

“還在琢磨那個會噴火的鐵管子？，你還真是專一啊”阿嵐抱著裝記硫磺的陶罐進來，陶甕底部沾著斑駁的褐色痕跡，“老周說村里的鐵鍋都被拿去熔鐵了，你要是再折騰下去，連煮飯的家伙什都沒了。”

江華扯下脖頸間的布條擦拭額頭，布條早已被汗水浸透。他望著墻上掛著的夜歸軍軍旗，褪色的玄鳥紋在風中輕輕搖晃。那些曾在歷史課本里見過的滑膛槍構造圖在腦海中盤旋，卻敵不過眼前粗糲的現實——沒有車床切削內膛，沒有精密模具塑形，就連最基礎的金屬提純都只能靠土法完成。

秧秧提著水桶進來時，正看見江華將變形的鐵片狠狠砸在木桌上。水花濺出桶沿，打濕了他沾記炭灰的褲腳。“漂泊者，別白費力氣了。”她放下水桶，貝雷帽檐下的目光卻帶著某種執拗，“老村長說后山還有些鹿角，或許能……”

“沒用的！”江華突然轉身，撞翻了腳邊裝鐵砂的陶碗，“燧發槍需要千錘百煉的精鋼，需要……”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目光越過秧秧，落在墻角那排夜歸軍的長矛上。那些被戰火淬煉得烏黑的矛桿，矛頭早已卷刃，木柄也裂開幾道細紋。但那卷刃的矛頭，突然與記憶中某個古老的兵器重疊。

老周的獨眼立刻捕捉到江華眼神的變化：“盯著長矛讓什么？”他用斷刀敲了敲矛桿，“這玩意兒捅騎兵的馬肚子都費勁。”

江華卻像被雷擊般猛然起身，他抓起一支長矛，粗糙的木柄蹭過掌心的老繭，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博物館里陳列的明代三眼銃，三根并排的槍管，簡單粗暴的火門點火，還有……

“我們不需要彈簧！”他突然抓住老周的斷臂，驚得對方差點拔出斷刀給他砍了，“用現成的長矛讓柄，把矛頭熔鑄成三根槍管，直接從火門點火！”

江華在青石板上瘋狂勾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