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節變形,皮膚糙得開裂,深深淺淺地染著各種洗不掉的顏色。
手臂枯瘦得像冬日里的老樹枝。
那張臉,蠟黃憔悴,眼窩深陷下去,曾經靈動的眸子渾濁無光,只剩下深重的疲憊和麻木。
謝明璃靜靜望著梅染,杵在原地許久,久到日頭發暖。
一個穿著稍顯體面些的老宮娥正叉腰站在旁邊監看,聲音又尖又利:“三更手,眼皮子都給我支棱起來。
還沒到你們歇息的時辰。
瞧瞧這布邊,又染暈了,誰再出這種紕漏,仔細你的皮,聽見沒有?”三更手。
謝明璃咀嚼著這個帶著血汗氣的稱呼。
那些徹夜不眠,趕工的染布宮女皆被叫作三更手。
此刻天亮,正是她們最疲憊不堪,強弩之末的時候。
梅染被那呵斥聲驚得一顫,本就搖搖欲墜的身子猛地晃了一下。
她下意識地用手撐住缸沿穩住自己。
可還未站穩,她左手便在恍惚間栽進那缸染料中。
老宮娥的呵斥并未停止,目光刀子似的剜著梅染:“凈手!說了多少遍,碰過深色料子必須先凈手。
你是聾了還是存心害我?”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梅染臉上。
“咱們沐國講究的是純色,一絲雜色都不能有,你這臟手戳進去,一缸上好的淺色染料全廢了。
”“敗家東西,這不是你那早沒了影兒的硃國,人人都愛那粗俗扎眼的鮮亮色。
”……粗俗扎眼的鮮亮色。
謝明璃低頭看向自己衣裙,一身煙霞杏黃,明艷得格格不入。
整個織染院的目光,瞬間被這團過于耀眼的色彩吸引過來,連同那老宮娥刻薄的話語,都凝滯了一瞬。
空氣驟然安靜,只剩下染缸里氣泡破裂的輕微噗噗聲。
謝明璃腳步頓住,立在原地,眨了眨眼,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無辜的陰影。
她仿佛才意識到自己這一身有多么不合時宜。
紅唇微啟,吐出一句帶著點嬌憨的抱怨。
“穿的、、好像有些冒犯了。
”這近乎搞笑的場面,讓織染院里緊繃的氣氛出現了一絲詭異的凝滯。
大多數宮人都愣住,帶著一絲茫然。
唯有梅染。
那幾乎抬不起來的眼睛,在觸及謝明璃面容的剎那,猛地亮起一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