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乎抬不起來的眼睛,在觸及謝明璃面容的剎那,猛地亮起一簇光。
她死死盯著謝明璃,干裂的嘴唇哆嗦起來,眼眶漫上一層水汽。
三公主長大了,也清瘦了。
隔著幾步之遙,千言萬語哽在喉頭。
“誰人來此?”那老宮娥率先回過神,聲音恢復了慣有的嚴厲,“織染重地,閑雜人等不得入內停留。
”謝明璃壓下心緒,只深深看了梅染一眼。
她依言轉身,裙裾劃出弧線,聲音輕悠悠的。
“梅染,再忍幾日。
過些天,我便來接你。
”“呵。
”一聲突兀的嗤笑,從旁邊一間掛著“刺繡間”牌子的屋子里傳出來。
“織染院的典彩娘子都不敢遙想什么前程出路,區區一個低賤的浣娘,竟還沒有淪為織室婆的覺悟?毛手毛腳,連缸染料都能糟蹋,倒真是和這浣娘的身份配得很。
”織室婆是絕大多數宮女的末路,老邁之后,只能在織染院最底層干些雜活,直到油盡燈枯。
浣娘正是梅染當下的差事,印染部中的低等宮女,終日與染液和布料為伍,漂洗那些永遠洗不完的雜質。
刺繡間門簾微動。
一個年輕女子走了出來。
她穿著一身素凈的月白色衣裙,料子卻是上好的軟煙羅,只在領口和袖口用銀線繡著幾道簡單的纏枝紋,通身并無多余顏色。
在沐國宮廷這崇尚素凈的底色里,本該顯得清雅。
可這女子的眼神似藏著諸多挑剔,鼻梁高挺,唇薄而色淡,抿成一條略顯刻薄的直線。
這份素凈的裝扮,非但沒壓下她眉眼間的鋒芒,反而襯得那分跋扈之氣更加突兀刺眼。
梅染臉色瞬間煞白,飛快地瞟了一眼老宮娥那張板著的臉。
幾乎是踉蹌著快走幾步,挪到謝明璃身后,用氣聲催促:“那是趙家姑娘趙明襄,麗嬪娘娘的親妹妹。
”謝明璃知道,梅染在提醒她,息事寧人,快些離開。
可她卻像沒聽見一般。
她緩緩轉過身,目光迎向那位趙家姑娘。
對方眼中,毫不掩飾的敵意和鄙夷,直刺過來。
謝明璃心中雪亮。
這人是沖她來的,而且,清楚知道她是誰。
初來乍到,總不好叫人平白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