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一個高速旋轉的陀螺,瘋狂地尋找導師、參加競賽、投入實驗、爭取保研名額……學業壓力如山倒,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忙更累。
她無暇再去理會阮辛黎那無聲的自怨自艾,或者說,她強迫自己不去理會。
只有在深夜疲憊不堪回到那個冰冷的家時,才會發現,屬于阮辛黎的氣息越來越淡。
不知道從哪一天起,她徹底看不見阮辛黎了。
阮辛黎默默地收拾了自己為數不多的東西,沒有告別,離開了。
大一學期結束,陳沒終于有了幾天喘息的時間。
一股強烈的不安攫住了她,她開始發了瘋似的尋找阮辛黎。
最終,在一家裝潢略顯廉價的兒童繪畫培訓機構里,位置有些偏僻,她隔著玻璃窗,看到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阮辛黎正半蹲在一個小朋友身邊,握著小女孩的手,極其耐心地引導她畫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身上,他身上穿著干凈但普通的棉質t恤,頭發剪短了,整個人褪去了曾經的浮華和陰郁,看起來樸素沉靜。
陳沒沒有進去打擾,只是靜靜地站在窗外看著。
她向前臺詢問,得知他因為沒有專業證書,機構是看在他出色的畫技和耐心上,才讓他當了助教老師。
前臺見陳沒氣質不凡,怕她嫌棄助教老師不夠專業,連忙熱情地介紹起來:“哎呀,您別看阮老師是助教,他可受歡迎了!畫得特別好,小朋友們都喜歡他,說他特別特別溫柔,特別有耐心,教得可仔細了!我們其他老師都夸他呢!”前臺滔滔不絕地夸贊著阮老師的優秀和溫柔。
陳沒聽著,心頭微澀。
那份溫柔,那份耐心,那份對細節的認真……像在模仿她。
阮辛黎不知道如何當一個兒童教師,但是他見過陳沒教學的模樣,陳沒教給他的東西也不止這一點,他剛開始自己居住時,面對家務和廚房完全沒有不知所措,腦子里會回想起陳沒的動作,幫他度過了一段適應期。
陳沒得知阮辛黎在附近有了自己小小的住處后,沉默地離開了。
沒有上前。
而在她轉身后,畫室里的阮辛黎似有所感,握著畫筆的手微微一頓,抬眼望向窗外那個迅速消失的背影。
在她出現的第一時間,他就察覺到了。
在他們居住的日子里,在某一瞬間,阮辛黎看到她疲憊卻依舊挺直的背影時,他突然意識到他的依賴在消耗陳沒的青春,發現他們之間的關系是試卷上的錯誤答案,是一個鮮紅的叉。
你不知道正確答案的時候,會一直覺得自己原先填上去的回答就是正確的,再怎么檢查都覺得是正確,可一旦殘酷的正確答案擺在面前,你就再也無法欺騙自己,無法堅持那個錯誤的選項了。
他曾經那么篤定地相信他和陳沒是相愛的。
可惜他已經沒有了跟她磨合的勇氣,可惜,在經歷了金羽瀚床上那恥辱的一幕和之后的沉默,他們嘗試過的結合像不適配的拼圖強硬拼在一起,拼得頭破血流,鮮血淋漓,他們的關系開始有了無法愈合的傷口。
哪怕現在已經結疤,也會留下明顯的印記。
鏡子碎了就無法復原了。
在嘗試過獨立生活后,他已經徹底失去了與她磨合和重新開始的勇氣。
那天晚上,他回到了自己那間狹小卻干凈的出租屋。
陳沒給他發了消息,說累了可以去她那邊休息幾天。
他看著那行字,很久很久,才用指尖敲下兩個禮貌的字: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