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萬籟俱寂,唯有營外的三堆篝火在熊熊燃燒,照亮了周圍的黑暗。火光跳躍,映照著三面小旗,它們分別插在火堆旁,仿佛在宣示著各自的歸屬。
其中一面小旗上繡著五爪龍紋,這是大皇子的徽記;另一面小旗上繡著玉蘭花,這是周顯宗的標記;而最后一面小旗上繡著流云紋,這是二皇子府常用的紋樣。
林蒼站在一旁,看著這三面小旗,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驚懼。他瞪大眼睛,聲音有些顫抖地對李宴清說道:“大人,這樣讓太冒險了!這無異于把他們都得罪了啊!”
然而,李宴清卻顯得異常鎮定,他的目光凝視著那跳動的火光,仿佛那火光能映照出他內心的想法。火光在他的眼中跳躍,卻如通被寒冰淬煉過一般,透露出一股冷峻和決絕。
“得罪了又如何?”李宴清緩緩說道,他的聲音平靜而堅定,“他們既然敢對我們動手,就必須要承擔相應的后果。”
說完,他轉頭看向林蒼,繼續吩咐道:“去告訴他們,這些旗子我都已經記下了。如果他們還敢再來,我絕對不會坐視不管。我會把他們私通敵寇、意圖劫糧的證據,全部送到御史臺去。到那時,他們就算有再大的權勢,也難以逃脫罪責。”
他讓人取來紙筆,借著篝火寫了封密信,讓人快馬送往京城,交給沈言。信里只列了三件事:黑風口劫糧的死士服飾,與大皇子私兵一致;帶玉蘭花記號的箭矢,可追溯至周顯宗的表妹;而二皇子府的長史,昨日曾出現在黑風口附近的客棧。
說來也真是奇怪,自從那個夜晚之后,李宴清在路途上竟然再也沒有遇到過任何麻煩。然而,他心里很清楚,這并不是因為那些人害怕了,而是他們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他們在等待李宴清放松警惕,等待漠北的戰事變得緊張起來,等待京城中的風聲發生變化。
李宴清默默地摸了摸懷中沈言交給他的那封密信,那上面“防內鬼”三個字,已經被他反復摩挲得邊角都有些發卷了。他想起隊伍中負責清點糧草的王參軍,昨天對賬時竟然多報了三石米,而且那家伙的眼神躲躲閃閃的,看起來十分可疑,倒像是周顯宗派來的眼線。
“林蒼,”李宴清突然翻身上馬,動作干脆利落,他的劍穗在風中飛舞,掃過馬鞍時發出輕微的聲響,“去把那個王參軍給我綁了,關進囚車!”
隨著他的命令,林蒼立刻領命而去。馬蹄聲響徹在結了薄冰的路面上,發出清脆而有節奏的聲音。李宴清望著前方昏黃的天色,心中明白,他們離漠北的軍營已經越來越近了。那些隱藏在暗處的眼睛,或許仍然在緊緊地盯著他們,但他并不畏懼——畢竟,當初他選擇走這條路的時侯,就從來沒有想過要退縮,他一直都是迎著刀光,堅定地向前走著。
“加快速度!”李宴清揚起馬鞭,指向遠方,“務必在三日內抵達軍營!”他的聲音在寒風中回蕩,帶著一種決絕和果斷。
隊伍行至野狼谷時,鉛灰色的云層終于兜不住寒意,雪粒子先是零零星星砸在頭盔上,發出細碎的脆響,轉瞬就變成鵝毛大雪。狂風卷著雪片抽打在臉上,像針扎似的疼,視線里的天地漸漸被白茫茫的混沌吞沒,連馬蹄踏在雪地上的聲響都變得沉悶。
李宴清勒住韁繩,胯下的“踏雪”不安地刨著蹄子,噴吐的白氣在他眼前凝成霧團。他望著前方被積雪覆蓋的谷口,那道天然形成的隘口像頭蟄伏的巨獸,張開的喉嚨里黑黢黢的,連風雪都似被吞噬在其中。谷身狹長,最窄處僅容兩騎并行,兩側是刀削般的崖壁,積雪順著巖縫往下淌,凍成冰棱,在昏暗里閃著森然的光。
“大人,谷里有動靜。”林蒼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常年習武人的警覺。他抬手用馬鞭指向左側雪坡,那里的積雪明顯比別處隆起一塊,邊緣被風掀開的雪沫下,露出半截深灰的布料,像是有人被雪埋了大半截,只露出衣角在外。
李宴清抬手示意隊伍停下,指尖無意識地在劍柄上叩擊,發出輕響。他忽然想起什么,轉頭看向押解囚車的士兵:“王參軍在囚車里鬧了兩日,今日倒是安靜得反常。去看看他醒著沒有。”
兩名士兵應聲上前,剛掀開囚車厚重的棉簾,里頭突然傳來一聲短促的悶響,像是布帛捂住了口鼻的掙扎,轉瞬就沒了聲息。李宴清心頭猛地一沉,策馬沖過去時,正看見王參軍歪著頭靠在車壁上,雙眼圓睜,嘴角淌著黑血,已經沒了氣息。他頸后插著根細如發絲的銀針,針尾沾著的雪沫還沒化,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是影閣的“透骨釘”,專破護身軟甲,針尖淬的“牽機引”見血封喉,連片刻掙扎的余地都不留。
“是沖著他來的。”林蒼蹲下身,用匕首小心翼翼地拔下那根銀針,針尾的倒鉤上還掛著點皮肉,“看來他知道的事,比我們想的要多。”
李宴清望著谷口的積雪,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笑聲在風雪里散得很快。雪地里的腳印騙不了人,一串淺淡的足跡從囚車旁延伸出去,像是有人剛從這里離開,腳印被新雪覆蓋了大半,卻仍能看出蜿蜒著朝谷內而去。對方殺了王參軍,是怕他吐露實情,卻偏偏留下這樣明顯的蹤跡,倒像是生怕他們看不見這引路的標記。
“把糧草分作三隊。”他忽然揚聲下令,聲音穿透風雪,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林蒼帶一隊從右側山梁走,沿去年獵戶踩出的小道繞到谷后待命。記住,見谷內起煙就動手。”他轉頭看向王賈,眼神銳利如刀,“你帶第二隊守在谷外,午時三刻若聽不到谷里的號炮,就帶著最后一隊往漠北走,不必管我們。”
王賈臉色一變:“大人!這怎么行——”
“執行命令。”李宴清打斷他,語氣冷硬,“這二十萬石糧草,不能全折在這里。”
進谷不過半里,兩側的崖壁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隆聲,像是山崩地裂。積雪裹挾著碗口大的碎石滾下來,瞬間在身后堆起丈高的雪墻,徹底堵死了退路。李宴清勒住馬,抬頭望去,只見崖頂上站著個身披黑斗篷的人,斗篷被狂風掀起的下擺處,繡著半朵玉蘭花,針腳細密,在風雪里隱約可見——是周顯宗派來的人,這玉蘭花記號,他在黑風口的箭囊碎片上見過。
“李大人,別來無恙?”那人開口,聲音嘶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顯然是刻意變了聲,“周大人說了,只要你肯寫下‘糧草遇劫、無力回天’的文書,蓋上你的印信,今日就讓你活著走出這野狼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