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婠妧帶來的二十車物資抵營時,恰是軍糧賬冊上的數字只剩個位數的高聲宣讀,字字句句都在說李家“私通漠北,擅動糧草”。街上的百姓聽得嘩然,指指點點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朱漆大門上。
養心殿內,龍顏震怒。皇帝將李宴清呈上來的賬冊摔在地上,金鑲玉的冊子散開,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收支記錄——那是李家自入皇商以來給朝廷墊付的軍餉、災款,加起來足有七萬兩。
“私動糧草?”皇帝指著他的鼻子,聲音因怒而顫,“李宴清,你可知這罪名夠誅九族?”
“臣知。”李宴清跪在冰涼的金磚上,脊背挺得筆直,“但漠北十萬將士,皆是陛下的子民。他們在寒風里啃凍窩頭,臣若坐視不理,才是真的愧對陛下,愧對江山。”
大皇子在一旁冷笑:“父皇息怒,這李家怕是忘了,私調糧草便是通敵之嫌。誰知道李家是不是想借漠北的兵……”
“記口胡言!”沈言躬身拱手,此刻字字鏗鏘,“陛下,臣昨日剛從漠北收到家書,李家送去的糧草、傷藥,那可是救了三千多將士的命啊!如今敵軍虎視眈眈,若治李家的罪,寒的是前線所有將士的心!”
皇帝盯著地上的賬冊,手指在龍椅扶手上重重敲擊。他何嘗不知李家的重要性?江南的鹽鐵、西域的茶馬、漠北的皮毛,大半都經李家之手,若奪了他們的皇商名號,朝廷下月的軍餉都發不出來。可大皇子步步緊逼,二皇子又在一旁煽風點火,他夾在中間,進退兩難。
李宴清看出皇帝的猶豫,叩首道:“臣愿將李家所有產業交由朝廷監管,只求陛下速發糧草,支援漠北。待戰事平定,臣任憑陛下處置。”
這句話像塊石頭砸進死水。
沈言立刻附和:“陛下,漠北戰事不能再拖!沈將軍的信上說,敵軍近日頻頻挑釁,若再無支援,恐有變數!”
殿內靜得能聽見燭火燃燒的噼啪聲。良久,皇帝終是嘆了口氣,聲音疲憊卻帶著決斷:“傳旨。令戶部即刻調撥糧草二十萬石,棉衣五萬件,由李宴清親自押送,送往漠北。”他頓了頓,看向大皇子,“至于李家私動糧草一事,待漠北安定再說。”
大皇子臉色鐵青,卻不敢再言。李宴清與沈言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松快。
三日后,李宴清帶著糧草隊出了京城。車轍碾過青石板路,發出沉穩的聲響。他掀簾望向城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喘息——京城里的暗流,漠北的風沙,都還等著李家去闖。但至少此刻,他能給遠方的小妹和將士們,送去一道帶著暖意的旨意。
糧草隊剛過陰山,暮色就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壓下來。李宴清讓人在山坳里扎營,火堆剛升起,就聽見西側傳來一聲短促的慘叫,像被什么東西生生掐斷在喉嚨里。
他提劍沖出帳時,正看見兩名守夜兵卒倒在糧車旁,脖頸上一道細細的血線正往外滲,眼睛瞪得滾圓。而他們身后的三輛糧車,車幫上已潑了刺鼻的火油,若非巡邏的士兵及時發現,此刻怕已燒成了火團。
“是‘影閣’的手法。”沈昭景派來的護衛隊長林蒼蹲下身,用刀尖挑起一枚落在地上的玄鐵鏢,鏢身刻著極小的“影”字,“這種鏢淬了‘醉仙散’,沾著皮肉就發麻,尋常兵卒根本擋不住。”
李宴清望著遠處黑黢黢的山林,指尖在劍柄上磨出細響。京城里養得起影閣死士的,掰著指頭也數得過來——大皇子趙承煜豢養私兵早已是公開的秘密,戶部侍郎周顯宗去年剛在城郊建了座別院,里頭豢養的打手,據說就有影閣出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