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殿門沉沉一扣,公主探身握住仲堇的手腕,將她拉至點著沉香的榻邊。
戴著金燦燦護甲的指尖,陷進仲堇的腕肉里,像是怕她下一刻就會如煙散去。
“若非阿堇姐姐當年施救,我現在,怕仍是那個躲在藥渣堆里的古怪病秧子呢?!?/p>
“公主言重了。”
仲堇輕輕轉動手腕,不著痕跡地脫開公主的鉗制。
“當年,公主染得其實也不是什么怪疾,只不過御醫們被富貴泡糊涂了,再尋常不過的異食癥,竟也診不出?!?/p>
“是嗎?”公主很稱心地笑了,指尖撫過案上的金絲蜜棗,艷紅的美甲襯著棗色,宛如凝結的血,“所以后來,我叫內務府賞他們一人一盞鴆酒,讓他們好好治一治自己的糊涂病?!?/p>
仲堇神色未動,唯有眼簾微微垂下,遮去眼底的冷意——公主到底是變了,從前那個扒著門框,怯生生喊住她的女孩,如今說起賜死,竟愉悅到像是唱起今天天氣好晴朗。
見仲堇這般反應,公主蹙了蹙眉,似是懊悔說得太重,指尖輕輕一勾,又牽住仲堇的袖角,“阿堇姐姐……”
她臉上現出一種柔軟卻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
“我后來派了人去潭溪尋你……可那群狗奴才竟膽大包天,騙我說你死了!”
說到這里,她咬牙切齒,眼角沁出一抹狠色,“這群背主的賤人,都該剝了皮丟去喂狗!”
仲堇抬眼,靜靜地望著她,忽而一笑:“他們沒騙你?!?/p>
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縷煙,飄散在殿中,“那時候的我,的確死了。”
公主眼睫驀地一掀,唇角微僵,旋即如春冰化凍般舒展開一抹笑。
“阿堇姐姐,莫非在逗我玩么?”
仲堇眉梢動了動,指尖輕輕摩挲著茶盞邊緣:“我的確真真切切死過了,只是奈何橋上灑了碗孟婆湯,因此前世的記憶沒能消掉?!彼咳惠p笑出聲,“聽著,像話本子里的荒唐故事,是吧?"
“不荒唐。阿堇姐姐說什么,我都信?!惫鲀A身向前,長長的護甲劃過檀木小幾,發出細細嘶聲,“就像你說,帶了坦腹草前來見我,也一定不會是騙我的,對吧?”
兜兜轉轉,話題終于還是落回了這上面。
“自然。”
仲堇緩緩解開身上的行囊。包裹層層疊疊,像是剝開一顆陳年老繭。
當最后一層綢布掀開時,那株所謂的坦腹草蔫頭耷腦地蜷縮著,活似被烈日曬干了的蚯蚓。
更可笑的是,它只剩了可憐兮兮的四分之一。而另外的四分之一,已被仲堇提前切下,收起,藏進了地下室的暗格里。
公主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這……當真是坦腹草?”
“怎么?”仲堇似笑非笑地抬眸,“方才還說信我,轉眼就疑心了?”
“當然不是?!惫饕孕溲诖剑谥蟹裾J,眸中卻閃著狐疑的光,“我只是好奇,傳說中那樣神奇的仙草,怎生得這般……造型別致?”
仲堇指尖輕輕撥弄著枯萎的草葉:“它生在幻空山崖石的縫隙里,花開時艷如孔雀開屏,極為招搖……只是現今離了故土,又舟車勞頓,難免憔悴了一些?!?/p>
她將草緩緩推至公主面前,又話鋒一轉,“不過,我倒是有些好奇……”
“公主尋這坦腹草,是要作何用?”
這是可以問的嗎?不知道。但問出來,可以測試一下公主對自己的容忍度有幾分。
公主的指尖在案幾上輕輕一劃,不動聲色將那蔫黃的草葉攏至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