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原邊緣的樹林里,壘起個小土包。
土是新翻的,還帶著shi氣,一塊削得方正的木牌直直插在土堆正中央。
“阿青”兩個字鑿得很深,筆畫邊緣帶著些許毛刺。
風掠過樹梢,沙沙地響,襯得此處安靜極了。
到場的人,攏共不過四五個,呼吸都放得很輕。
顏菲站在最前頭,一滴淚未流,也不言語,只盯著木牌上的兩個字看。
明明是極為熟悉的兩個字,此刻寫在木牌上,插在墳丘上,卻如此陌生。
到現在,她還是不能完全將那匹栗色馬與“阿青”兩個字聯系起來。
她本以為自己會有大把的時間去慢慢習慣,接納。
但現在沒有了。
莊嬸與沈秋荃兩人的眼淚沒停過。
她們雖與這小姑娘算不得熟稔,卻把她的樣子記得真真切切。每回路過獸醫館的草藥棚子,總能看見她迎著太陽顛藥篩,兩只細胳膊露在短褂外頭,曬得通紅,碎發粘得滿腦門都是也顧不上擦……誰能想到這孩子的命數比曬干的藥草還要脆。
殷千尋的眼眶也微微發燙。
她與苗阿青,勉強算個同門(一同從彌鹿仙島的大門走出)。
然而除此之外,一道更深的聯系藏在心底,旁人無從得知。
那種聯系不是情誼,是如出一轍的宿命。
望著這座小墳丘,她明白阿青最后那一躍為何如此決絕——
當你的五臟六腑都記住了做人的感覺,舌頭卻只能卷著草料咀嚼;意圖講出的每一句話,嘴唇一掀,卻成了尖銳的嘶鳴,提醒著你一生不得復返……如此一來,活著竟成了最漫長的凌遲,倒不如干干凈凈化作森林里的養分。
這念頭,曾經也在殷千尋心中撕扯了好些時日……
仲堇瞥見了殷千尋泛紅的眼,心頭似有一塊鉛沉沉墜著,壓得思緒緩慢而滯重。
在馬場做了這些年的牧醫,她同樣理解阿青為何這樣選擇。
可她始終沒弄明白的是,本已修煉成人的阿青,為何又突然退化成了原形?也不明白,咒語為何會失效。
她有十足的把握認為殷千尋知道些什么,可又探不出半點口風……有幾次,她險些沒按住那個念頭:剩下的那一小撮坦腹草,干脆給殷千尋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