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喬四兒才收回目光,卻見沉玉不知何時已站在了門前,對她臉上掩飾不及的悵然渾然不覺,只彎唇溫柔地打了個招呼:“小舟,這些日子辛苦了。
”看那溫柔如月華般的笑意,莫名竟覺得遙遠冰涼,喬四兒茫然地動了動唇,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沉玉的眉宇間盈了分輕快:“我方才已向師父問了安。
從脈象上看,只要再堅持服藥半月,師父的病便應再無大礙了。
此番如此順利,真是多虧了你!”“啊……那真是太好了。
”喬四兒的眸色黯了黯,只低下頭,心中似打翻了調料罐,百般陳雜,早已品不出是什么滋味。
從今以后,她和師父,便真的只是普通師徒了。
沉玉揉了揉她的頭,竟似是安慰一般,溫聲道:“魔教來襲,事關緊急。
鄭師叔那兒人手不夠,我近些日子怕是要過去幫忙。
還得勞師妹善始令終,再侍候師父半個月的湯藥。
”師父既已然清醒,這一步便總是要面對的,逃也沒有用。
喬四兒眼中微顫,點頭應下。
也不知師父病愈之后,到底還記不記得……這大半年來的日日相伴。
是夜,喬四兒枕在自在居塵封已久的硬板床上,一時竟有些難以適應。
由儉入奢易啊,她唇角勾起一抹自嘲。
睡慣了初昀閣的高床軟枕,也不知明日里自在居的粗布道袍還上不上得身。
肩頭的傷處止不住地突突作痛,連夜風也不肯將息,順著自在居四面漏風的窗縫門沿擠進來擾人,在耳邊呼呼作響,四面楚歌。
喬四兒強自閉上眼,漸覺周身陣陣發涼,額頭上的熱意卻止不住地滾燙灼人。
怎么又發燒了……不是說渾天訣最是修身養人,怎么唯獨她越修身子反倒越差了呢?什么勞什子渾天訣,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喬四兒撇了撇嘴,胡亂腹誹了句,意識便模糊起來。
一夜斑駁凌亂的噩夢,天色晦暗未明時分,她便從夢中驚醒。
額間尚有余熱未消,但到底身上松快了許多,沒胃口用飯,索性便去準備給林維清的湯藥。
托這半年來師父日日灌她功力的福,通往峰頂的嶙峋山路也沒那么可怕了。
如今她仗著三重修為,提氣輕身縱上,比之去歲硬憑肉身蠻力的步履維艱實在好上了太多。
到達夕照居門前時,晨光才悄然初熹。
喬四兒喘了口氣,望向那道虛掩著的疏薄院門,腳步一時踟躕。
——師父,還記得她嗎——他是不是,又變回以往那個霜冷冰寒,對她置若罔聞的師父了?心中過了萬緒千頭,將里內的景象反復預演了無數次,她想入內,身子卻總被忽然的糟糕念頭束在原地,遲遲不肯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