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漢不僅手上動作不停,嘴上緊接著也吆喝起來,直打著“貓館特供糖人”的名號,心里卻是門兒清。
倘若沒有蘇絨,他今日是絕對不會有這么好的生意的。
就在這時,人群外圍傳來一陣騷動和沉重的牲口響鼻聲。
“讓讓!讓讓!看著點車!”粗嘎的大嗓門像破鑼一樣響起,眾人紛紛避讓。
只見張大壯趕著一輛木板車正費力地穿過坊門。
車上堆著剛卸貨的一整扇羊肉,血水順著車板縫隙滴答落在青石板上,腥氣撲鼻。
兩個伙計跟在車旁,也是滿身血污油漬。
張大壯本人更是“壯觀”——絡腮胡子上沾著暗紅沫子,敞開的粗布短褂露出毛茸茸的胸膛,腰間掛著的錢袋更是隨著他大步流星的步伐拍著大腿。
“狗剩!前頭鬧哄哄的堵著路,看啥西洋景呢?”張大壯銅鈴眼一瞪,叫狗剩的伙計機靈,立刻撒腿跑到露布下張望片刻,又氣喘吁吁地跑回來,油乎乎的手在衣襟上蹭了蹭才敢回話。
“張爺,是橋西新開了個貓館,專給爹娘尋孩子歇腳的地兒。
您看這帖子畫得多好!”他遞上一張小號廣告帖,又指了指露布墻:“大畫就貼在那兒!”張大壯蒲扇大的手接過帖子,瞅了一眼上面神氣活現的花貓,哪兒還有不明白的?“神了!真神了!”“啊?”狗剩被自家東家這沒頭沒腦的感嘆弄得一愣,傻乎乎地張著嘴。
張大壯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伙計一眼,可隨即眼珠一轉,臉上瞬間堆起生意人特有的精明笑容。
竟就著這堵在路口的當間兒,沖著圍觀的人群扯開嗓子吆喝起來。
“街坊鄰居們都聽著啊!露布上那貓館,用的羊奶——嘿!正是俺老張家每日現擠的鮮奶!回春堂李大夫按了手印的干凈貨!”“現擠現賣,童叟無欺!想嘗鮮的,趁早去俺攤子上訂!頭三天訂奶,送半斤羊下水!”他嗓門洪亮,中氣十足,一下子把露布下大半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人群里響起幾聲議論,居然真的蠢蠢欲動起來。
張大壯得意地環視一圈,仿佛已經看到訂單如雪片般飛來,于是悄默聲地囑咐自家伙計。
“等會兒卸完貨去貓館,把前腿最好的肉給老子割兩斤帶上!”他此刻無比慶幸自己當初的決定,仿佛已經看到白花花的銀子順著貓館的茶水流進自己的錢袋。
于是繼續趕著車,吆喝著伙計,風風火火地朝著自家肉攤的方向擠開人群走了。
蘇絨卻對這些一無所知,她只知道自己快忙死了。
張不容那帖子在巷口一貼,效果簡直立竿見影。
不過一個上午,貓館的門檻就快被踏平了。
不僅孩子們來得更勤,連帶著也多了些大人面孔,既來了就得少不得要喝茶,喝了茶就有叮叮當當的銅板歡快地落進蘇絨的錢匣子里。
就這樣一直忙到晌午,她剛喘下來一口氣,就聽見羊肉張那標志性的大嗓門由遠及近。
“蘇娘子!蘇娘子!恭喜啊!”只見張大壯扛著一條肥瘦相間、一看就極新鮮的大羊腿,毫不客氣地擠開門口探頭探腦的幾個閑人,下一秒就咚咚咚地走了進來。
漢子把羊腿往柜臺上一放,震得柜臺上的茶碗都跳了一下。
“瞅瞅!上好的腿肉!賀您旗開得勝!”張大壯抹了把腦門上的汗,笑得見牙不見眼,隨即又神秘兮兮地從懷里掏出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紙,小心翼翼地展開,獻寶似的遞到蘇絨面前。
“您瞧瞧,我找人寫的正經契書,保準能作數,絕對不賴賬!”蘇絨掃了一眼,笑瞇瞇地抬頭端詳著眼前的大哥,嘴上只說了句。
“還要什么契書?大哥攤上的羊奶我一向放心。
”張大壯一聽這話,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銅鈴眼瞪得溜圓,急得直搓那雙蒲扇大手。
“哎喲喂!好姑娘!”他嗓門下意識拔高,又猛地壓低,帶著點討饒的急切。
“您可不能這樣啊!這…這契書都找人寫好了,紅手印都按了!您看這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俺老張每日供兩桶鮮奶,您按市價收…這…這沒個憑據,萬一…萬一回頭俺婆娘問起來,俺可咋交代啊?”他急得腦門子又冒出一層汗,想拍胸脯保證又怕顯得粗魯,只能眼巴巴瞅著蘇絨,表情活像被拋棄的孩子。
“張大哥,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