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翡本以為自己會被奔馬一蹄踢飛,可當緩緩睜開眼時,塵土紛飛里,馬蹄剛剛好地落在了她的身側(cè),只要再偏幾寸就會踏上她單薄的身子,真是萬幸。
蘇翡被揚塵嗆得咳個不停,再看那馬,已被摔得側(cè)翻在地,馬蹄亂竄嘶鳴不已,而那馭馬的人也因強轉(zhuǎn)馬轡被扯得摔在了地上。
何縈縈此時已顧不上那馬到底靜下來沒有,奔過來一把抱著蘇翡,驚魂難定,講不出成句的話來,一邊落淚一邊查看她有沒有受傷。
蘇翡好久都沒回過神來,恍惚間看見自己裙面上染了紅,卻好像不是自己的血。
齊守希同何琦他們聽到聲音早就從濯纓橋飛奔過來,齊守希從何縈縈手中抱過蘇翡,半跪在地上承著她半身的重量,何琦心疼地安撫著自己受了驚嚇的妹妹,那位墮馬的公子哥則被一眾內(nèi)侍婢仆圍了好幾層。
鬧市縱馬,傷人擾民,這回就算是宸帝親自馭馬也不能就這么算了。
十幾歲的學生們圍在街上,堅決不肯輕易把傷人的肇事者放走,好在這人似乎也沒有要逃的意思。
過了好一會,肇事的年輕人由兩個侍攙著,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蘇翡差不多也收回魂了,瞧清這位肇事者的模樣:金冠束發(fā),身上穿著的分明是天家明黃,外頭的罩衫細看有錦線暗花的海水江崖紋,只可惜摔下馬時,一身精巧秀麗被地上的粗砂磨得走絲脫線,臉上更是狼狽,沾滿泥污,還有淺淺的擦傷,但掩不住目如星子,正滿懷歉意地盯著蘇翡看。
蘇翡覺得這人真是膽大,縱馬鬧事在前,現(xiàn)在又這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一個素未謀面的姑娘,因而心里甚是不喜,面上也給不出好臉色。
誰都還沒開口,一個內(nèi)臣模樣的男子先上前道歉:“各位公子、姑娘,實在抱歉,烈馬難訓,我家小殿下絕非有意在鬧市縱馬,今日之事,實在是意外,姑娘可有受傷?想要任何賠償我們絕不賴賬。
”蘇翡心中不悅,聽著這人不算誠懇地道歉,便更不快,她道:“無心也好,有意也罷,你們鬧市策馬是事實。
當朝律例,非宸帝親令之執(zhí)金吾不得于內(nèi)城馳馬,如今你們知法又犯法,罪加一等,豈是你一句意外就可以帶過的?賠?你賠得了我,賠得了滿街商販物什傷藥嗎?”蘇翡打量著眼前站出來的人,身材魁梧,鼻梁高挺,不像中原人的長相,還能站出來替主人家說話,是前些年圖勒歸順時昱王帶回來的番奴?蘇翡問道:“你又是誰?誰策的馬,誰來賠罪,若馬蹄再失準些,恐怕你就要親去閻王殿前領(lǐng)罪了。
”蘇翡說話之際,那錦衣公子已撇開扶著自己的兩個侍從,緩慢地走上前來,勉強地對著蘇翡行了一禮,賠罪道:“今日實在是對不起,這匹驪馬上個月才到王府,我還不完全熟它的性子,才差點傷了姑娘。
這街上的損失也好,你受的驚嚇也好,全都算在我頭上并不為過,是我騎藝不精,待回府后處置了此馬,往后再不騎馬過鬧市。
”蘇翡看他還算謙和有禮,氣也消了一些,實則自己確實幸運,沒有受太重的傷,叫他賠也不是,不賠也不是。
再細瞧倒在一旁的馬,其左蹄被人shele一箭,想必是馬兒吃痛才會偏了方向,自己裙上的血想必是這匹驪馬滴落的。
蘇翡不禁疑心,上京城里是哪位英雄有這樣百步穿楊的箭術(shù),又會在這樣緊要的關(guān)頭冷靜救了人后又拂衣而去。
齊守希冷著一張臉,對眼前正在賠禮的公子說:“伊犁驪馬體格健碩,高大剽悍,奔馳如飛卻極易受驚,更適用于戰(zhàn)場沖鋒,實在不宜養(yǎng)在京城這種人多的地方。
”他扭頭看了眼那摔倒在地還嘶著氣的驪馬,繼續(xù)說道:“這匹更是性烈未訓,受驚之后不聽韁繩之命,險些釀成大禍,以您不算精進的騎術(shù)和策馬經(jīng)驗,選此馬夜游上京,實在失策。
依我之見,殿下不僅要處置了這匹馬,連同王府上馬房的管事,飼馬的糧官,選馬的馬臣,都當問責,否則,如此包庇內(nèi)里,搪塞幾句抱歉,不僅難以服眾,更是為日后埋下禍根,王府出入辦事皆配馬,難保再有類似的險事發(fā)生,此時不從嚴處理,豈不是將上京百姓的性命安危論作兒戲?”方才那位官方發(fā)言的內(nèi)臣又站了出來,依舊禮貌客氣:“守希公子所言極是,待我回去,陳情昱王殿下。
”齊守希經(jīng)常跟著蘇篪在京城官門走動,昱王府的人認識他也不足為奇。
齊守希把蘇翡稍稍護在了身后,對著眼前這個人語氣冷淡:“勒其大人也要罰,憑云殿下不諳馬性,難道你也不識得?”原來眼前這個小王爺是昱王殿下的嫡子風憑云,蘇翡想起了昱王府今晚長長的車隊,齊守希同眼前這個勒其看起來不像是淺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