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親眼見過他們癲狂發瘋,把生前看重的一切嚼碎磨爛塞進嘴里。
然后曾憐憫過他們、放他們一條“生路”的天師也被嚼碎磨爛塞進它們的嘴里。
他總能殺死那些怨鬼,不管有多困難、要受多少傷……可沒一次,他沒一次來得及收殮那些天師的尸骨。
那是些正統又明亮的天師,是和師兄一樣的人。
正直,善良,天真,心地柔軟,做這一行是真的想要庇護蒼生,相信“替天行道”與“行善積德”,覺得親近陰暗與死亡的人可怕又扭曲。
那些天師活著的價值遠比死去的價值大。
他們理應繼續活著,而不是因為自己的一次憐憫失去生命。
……與他不同。
洛安從不憐憫他人,不管那個“他人”是與女兒同齡的無辜孩子,與妻子遭遇相似的可憐女人,又或者……是他自己。
他最不憐憫自己。
自己成了鬼,自己便該死。
成為灰、泥、一團無機質的東西,腐爛消失。
死了,便不再“活著”,不再擁有正常的思維、觀念或倫理……
活人與死人,中間隔著一道天塹,天師就該捍衛這道天塹,無論生死。
“保有理智”?
洛安絕不敢賭自己是那萬中無一的例外,事實上,他每一次瞥見妻子輕聲撫摸肚皮都會無可抑制地升起對那幼體的殺意,每一次聽見她在電話里嬉笑著和朋友討論帥氣異性都會忍不住想……
殺了她。
【殺了她們。】
陪我一起。
【大家一起變成死人吧。】
他成了鬼。
他在失控。
所以再努力也不可能做一個正常的丈夫,更無法做一個正常的父親了。
早在還戴著那頂白斗笠的時候,他就給自己設下了一道堪比天塹的弦,他知道跨過去之后會變成什么樣。
因為洛安還記得那個女人。
雖然他說已經很久不曾想起她,但她依舊停留在他記憶里最深最深的某個角落里……那個瘋瘋癲癲、時而大笑時而望呆的賤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