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燁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干澀。
王策沒有回頭,只是從齒縫里擠出幾個字:“我們的野戰炮雖然厲害,但還是太少了……如果現在炮擊李巖本陣,一旦落空,李巖就有了防備。”
一句話,像冰水澆在朱慈燁心頭,他看向城墻后方,那里堆放的炮彈木箱,數量遠遠不夠支撐一場曠日持久的惡戰。
王策的聲音陡然拔高:“傳令!除必要瞭望哨,所有人,立刻加固城防!搬運滾木擂石!檢查火器!一刻不得懈怠!闖賊絕不會讓我們喘息!”
新的命令斬斷了城頭短暫的喧囂,興奮的士兵們像被兜頭潑了冷水,瞬間安靜下來,勝利的喜悅迅速被更沉重的責任和緊迫感取代。
王策猛地轉身,玄色披風在身后卷起一道凌厲的弧線,大步流星地走下城樓。
劉瞎子狠狠一跺腳,他大聲吼道:“都聾了?!快動起來啊!加固!搬石頭!把火槍給老子擦亮了!”
整個延安府,剛剛因炮擊勝利而稍稍松動的神經,再次被拉緊到極限。
……
闖軍大營,中軍帥帳。
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
李巖背對著帳門,負手而立,身形挺拔依舊,但肩膀的線條卻繃得死緊。
帥案前,散落著幾塊焦黑、扭曲、邊緣還帶著驚人銳利度的金屬碎片,最大的一塊約莫巴掌大小,黑沉沉地桌子上,散發著刺鼻的硝煙和血腥混合的氣息。
這是剛才闖軍前鋒承受平炮擊之后,戰場上留下的一塊奇怪彈片。
這種奇怪的火炮似乎只開了兩炮,看情形應該是在測試火炮的性能。
李巖的腦海中還殘留著千里鏡中看到的恐怖景象。
當那特殊的炮彈落下,濕漉漉的厚棉被在詭異的火光中瞬間化為飛灰,堅實的木板如同破爛草紙,瞬間四分五裂。
當那奇怪的炮彈爆炸,周圍的血肉之軀像破麻袋一樣被撕扯拋飛,到處亂飛的彈片頃刻間放到不少人。
李巖覺得,這絕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種火炮。
“大哥……”
李茂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打破了帳內令人窒息的沉默。
李茂指著帥案上那塊最大的碎片,指尖都在發顫:“派去的人拼了命才拖回這點東西。那炮彈炸得太碎了,這鐵片不好找……”
李茂咽了口唾沫,臉上帶著恐懼:“大哥,您看看這茬口,這斷紋,絕不是尋常鑄鐵,倒像是百煉精鋼被生生炸開的樣子……還有這厚度,這弧度,這到底是怎么造出來的?那王策難不成真是妖人?會召雷火?”
“胡說什么!”旁邊的紅娘子李紅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碎片都跳了一下。
她英氣的臉龐漲得通紅,柳眉倒豎,那雙明亮的眼睛里燃燒著熊熊的怒火,但仔細看去,那怒火之下,分明壓著一絲與李茂相似的、源自未知的驚悸。
“什么妖人!定是那狗朝廷不知從哪里搜刮來的秘制火器,那姓王的走了狗屎運撿到了。”她絕不肯承認,也不敢深想,那是一種她完全無法理解的力量。
李巖緩緩轉過身,他的臉色異常平靜,甚至比平時更顯得波瀾不驚,唯有那雙深邃的眼眸深處,翻涌著驚濤駭浪。
他沒有看那些觸目驚心的碎片,目光緩緩掃過義妹因憤怒而漲紅的臉,掃過弟弟眼中無法掩飾的恐懼。
李巖的聲音低沉平緩,卻像重錘敲在兩人心上:“呵呵,召雷火?走狗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