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終于講完,口干舌燥地癱坐在椅子上時,書房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匪夷所思……真是匪夷所思……”陳老喃喃自語,站起身,在書房里來回踱步,眼中閃爍著激動的光芒,“如果……如果你所言非虛……這將是顛覆整個歷史學、考古學、甚至人類認知的偉大發現!一個活著的……歷史!這……”
他猛地停下腳步,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她……現在在哪里?”
“在……在我的公寓。”我艱澀地回答。
“快!帶我去見見她!”陳老迫不及待,甚至有些失態。
我帶著激動不已的陳老回到公寓。推開門的瞬間,我看到兆惠正站在我的書架前,隨手抽出一本精裝的《甲骨文合集》,快速翻動著,眼神里帶著一絲挑剔和不屑。
“謬誤百出,牽強附會。”她評價道,將書隨手扔回書架,仿佛丟開一件垃圾。
陳老看到她的一瞬間,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眼睛死死盯著那張臉,呼吸都停止了。盡管有我事先的鋪墊,但親眼見到一個與歷史畫像重合、且擁有如此逼人氣勢的“古人”,帶來的沖擊是無與倫比的。
兆惠轉過身,淡淡地瞥了陳老一眼,目光在他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中山裝和睿智而激動的臉上停留了片刻。
“你是他的老師?”她開口,語氣不算客氣,但也沒有面對常人時的極度冷漠。
陳老這才回過神,努力平復著激動的心情,上前一步,竟以一種近乎平等的、學術探討般的姿態,拱手道:“老朽陳寅恪,忝為c大考古系教授。得見……得見閣下,實乃三生有幸!方才聽為民所言,閣下學識淵博,洞悉古今之秘,不知……不知可否賞光,于敝校略作盤桓,與莘莘學子,乃至吾輩同仁,切磋講談一二?”
我愣住了。請她……講課?做名譽教授?
兆惠聽完,臉上我的大學
她竟然……答應了?!
陳老大喜過望,激動得胡子都在抖。
我卻感到一陣頭皮發麻。讓她給現代大學生講課?講什么?宮闈秘聞?sharen技巧?還是長生不死術?
事情就這么近乎兒戲又順理成章地定了下來。校方在陳老的極力推動和某些來自更高層面的“暗示”下,以驚人的效率辦妥了一切手續,給她安上了一個“特聘資深研究員”、“榮譽講座教授”的頭銜,甚至分配了一間獨立的辦公室。
但在她正式登上那莊重的講臺之前,一個更瘋狂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在我腦中滋生——或許,我可以先帶她……體驗一下真正的大學課堂?以一個“學生”的身份?
這個念頭讓我自己都嚇了一跳,卻又帶著一種致命的誘惑。我想看到她融入那些最普通、最鮮活的生命中間,想看看那冰冷的容顏在象牙塔的陽光下,是否會有一絲不同的色彩?或許,我只是想給自己一個理由,讓她離我的世界……更近一點。
我幾乎是鼓足了生平最大的勇氣,向她提出了這個建議。
出乎意料,她沒有反對,反而眼中閃過一絲新奇,仿佛這是一場值得期待的游戲。
于是,我翻箱倒柜,找出了我妹妹幾年前忘在我這里的一套沒穿過的運動裝和帆布鞋。當她換上那身藍白相間的寬松運動服,踩上那雙潔白的帆布鞋,將長發隨意扎成一束清爽的馬尾時……我看著那個站在鏡前、好奇地打量著鏡中陌生影像的她,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寬大的運動服掩不住她天生的矜貴與傲然,素面朝天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只是那股迫人的冰冷和威壓,奇異地被這身充滿青春活力的裝扮柔化了些許,增添了一種極其詭異的、純真又致命的誘惑力。赤足的習慣暫時被鞋子打破,她有些不適應地動了動腳趾。
我像個最蹩腳的造型師,心跳如雷地帶她混入了上午第三節課的人流,走進了一間能容納兩百人的大階梯教室——《中國古代史通論》,授課的是歷史系一位以風趣幽默著稱的老教授。
我們悄悄在后排角落坐下。周圍是竊竊私語、玩手機、趕作業、或是認真聽講的學生。空氣中彌漫著書本、咖啡和年輕的氣息。
她的到來,即便坐在角落,也如同在一鍋沸水里投下了一塊冰,迅速引起了小范圍的騷動。無數道驚艷、好奇、探究的目光從四面八方射來。她恍若未覺,只是微微蹙眉,似乎不太適應這嘈雜擁擠的環境。
講臺上,老教授正講到明代宮廷制度,語氣詼諧。
當她聽到教授引用某條她顯然認為荒謬不堪的史料時,眉頭蹙得更緊,忽然低聲對我說(聲音雖低,在安靜的課堂上卻清晰可聞):“胡說。光祿寺采辦冰例絕非此數,且有三層克扣,實錄有載,albeit隱晦。”
我冷汗瞬間就下來了,連忙拉住她的胳膊,示意她噤聲。
前排幾個耳朵尖的學生驚訝地回頭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