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時,王璟昱踏著滿地碎金般的夕陽回到了王家小院。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斜斜地投在斑駁的土墻上,像一柄出鞘的劍。
"昱哥兒!"孟氏從灶間沖出來,手上的水漬都來不及擦,一把抓住兒子的衣袖,"怎么樣?縣尊沒為難你吧?"王璟昱輕輕搖頭,嘴角浮起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娘放心,縣尊大人很是賞識。
"他從懷中小心掏出一個布包,"這是大人賞的墨錠,說是說是勉勵我勤學。
"孟氏接過那方用青布包裹的墨錠,手指微微發抖。
這墨通體漆黑,側面陰刻著"青云直上"四個小字,一看就不是尋常市井能買到的貨色。
她眼圈一紅,急忙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好,好啊我兒有出息了"趙楠站在柴房門口,手里還沾著紡車上的木屑。
她遠遠望著這對母子,xiong口涌上一股暖流。
王璟昱似有所感,抬頭望來,兩人的目光在暮色中短暫相接。
少年眼中閃過一絲趙楠讀不懂的情緒,隨即又恢復了一貫的沉靜。
"張時敏先生"王璟昱頓了頓,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他說我十年內可與謝遷比肩。
"這句話像一塊燒紅的鐵,猛地烙在寂靜的小院里。
孟氏倒吸一口冷氣,手中的墨錠差點掉落。
謝遷是誰?弘治三年的狀元郎,如今在翰林院風頭無兩的清貴!張時敏作為名滿江南的相士,他的一句話,足以改變一個寒門學子的命運!趙楠心頭一跳,敏銳地注意到王璟昱說這話時,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那不是欣喜,而是一種近乎警覺的凝重。
她問到,"縣衙里可還發生了別的什么?"王璟昱略顯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沒想到這個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表妹竟如此敏銳。
他猶豫片刻,終于低聲道:"散衙時,我聽見聽見師爺與人在耳房說話,提到我的名字。
"孟氏臉色一變:"他們說什么了?""聽得不真切。
"王璟昱搖搖頭,"只隱約捕捉到不可讓他出頭、壞了規矩幾個詞。
"他自嘲地笑了笑,"許是我聽錯了。
縣尊大人待我甚厚,還特許我每月去縣學藏書樓兩個時辰"趙楠的心卻猛地沉了下去。
前世職場經驗告訴她,越是表面風光,暗處的刀劍往往越是鋒利。
張時敏當眾預言王璟昱能中狀元,對某些人而言,恐怕不是喜訊,而是威脅。
"姨婆,"她突然轉向孟氏,"家里還有多少棉紗?"孟氏一愣,顯然沒料到話題轉得如此之快:"還有些粗紗,約莫兩三斤楠丫頭,你問這個做什么?"趙楠抿了抿嘴,眼中閃過一絲決斷:"我想試試能不能織點細布去賣。
"王璟昱聞言,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自趙楠來家后,那些看似微小卻有效的改良——棗泥山藥糕、灶臺通風的調整、腌菜時多加的那一味野花椒、縫衣針法的改變——都讓這個家悄然發生著變化。
如今她說要織細布,必是有了什么把握。
"需要我幫忙嗎?"他出人意料地問。
趙楠驚訝地抬頭,正對上少年認真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