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希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這問題刁鉆,考的是瞬間反應(yīng)和精準(zhǔn)定位。
王璟昱神色不變,略一沉吟,清朗的聲音便在大堂中響起:“二月,公侵宋。
三月,宋人遷宿。
夏六月,齊師、宋師次于郎。
”他語速平穩(wěn),字字清晰,“公敗宋師于乘丘。
秋九月,荊敗蔡師于莘,以蔡侯獻(xiàn)舞歸。
冬十月,齊師滅譚,譚子奔莒。
”流暢無誤,甚至帶著一種誦讀的韻律感。
新任縣尊眼中閃過激賞,又快速翻了幾頁:“《僖公二十二年》‘冬十有一月己巳朔’后文?”“‘宋公及楚人戰(zhàn)于泓。
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濟(jì)。
司馬曰:彼眾我寡,及其未既濟(jì)也,請擊之。
”王璟昱對答如流,甚至在縣尊眼神示意下,將關(guān)鍵的注釋也一并背出,“‘《正義》曰:濟(jì),渡也。
未既濟(jì),謂未盡渡也。
’“”新任縣尊與張時敏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那眼神中充滿了發(fā)現(xiàn)璞玉的欣喜。
張老先生捋須含笑,突然開口,聲音洪亮:“縣尊大人,老朽有個不情之請。
如此奇才,何不試試倒背?也讓老朽開開眼界?”滿堂再次嘩然!倒背經(jīng)書?這簡直是對記憶極限的挑戰(zhàn)!王璟昱眉頭微蹙,隨即舒展開來。
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仿佛在腦海中將那無形的書卷倒著展開。
片刻后,他開口了,聲音依舊沉穩(wěn),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節(jié)奏:“也哉乎嗚呼,矣死戰(zhàn)以,也亡將國,食不君為——曰言左。
”他背的正是《宣公二年》結(jié)尾處驚心動魄的“趙盾弒君”一節(jié),字字句句,從最后一個字開始,逆流回溯。
“啪嗒——”張時敏手中的茶盞蓋子失手滑落,在幾案上清脆地跳了一下。
新任縣尊更是猛地站起身,手中的《春秋》“啪”地一聲掉在案上,他本人卻渾然不覺,只是難以置信地瞪著王璟昱。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張時敏拍案而起,白須激動地顫動,眼中精光爆射,“老朽活了七十有三,閱人無數(shù),記性超群者也見過幾位,然倒背如流,聞所未聞!此子之才,豈止于記誦?分明是心竅玲瓏,文思自成天地!”新任縣尊這才回過神,臉上滿是興奮的紅光,他看向王璟昱的眼神,已不僅是欣賞,更添了幾分鄭重與期許:“王璟昱!本官今日方知,錢先生所言非虛,舊檔所載更是低估了你!破案需明察秋毫之末,治學(xué)更需博聞’強(qiáng)識之基。
你有此天賦,實(shí)乃上天賜予我余姚之才!”他頓了頓,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本官特允:自今日起,王璟昱可隨時至縣學(xué)藏書樓借閱典籍!凡樓中所藏,任爾翻閱!”王璟昱心中劇震,深深一揖到地,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學(xué)生……叩謝縣尊大人厚恩!定當(dāng)焚膏繼晷,不負(fù)大人期許!”“好!”縣尊撫掌,“記住,本官在余姚一日,便盼你一日精進(jìn)!今年秋闈,本官拭目以待!”張時敏也撫須笑道:“縣尊大人慧眼識珠。
此子面相清奇,眉間紫氣氤氳,他日成就,或不在當(dāng)年謝遷之下!”
這句重量級的預(yù)言,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點(diǎn)燃了整個大堂的氣氛。
王璟昱再次行禮,在眾人或驚嘆、或羨慕、或復(fù)雜的目光中,緩步退出大堂。
走出縣衙大門,冬日的陽光似乎比來時更加明亮溫暖,灑在他清瘦卻挺直的肩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