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將紡紗的核心環節拆解,寫成規程,派了巧慧姐的丈夫林大壯過去,他為人忠厚,手也巧,只負責監督關鍵步驟的操作,不解釋原理。
織造環節由周管事挑選的老織工負責,我定期去抽查成品質量,調整工藝。
”她條理清晰,安排得滴水不漏,儼然已是一位運籌帷幄的東家。
她拿起那卷新紡的紗線,指尖捻動,細絲在燈光下流淌著柔潤的光:“慶余堂的渠道廣,杭州的貴婦小姐們眼光挑剔。
我想著,光有‘云霞’還不夠。
若能在這混紡紗里,加入極細的銀線或染成不易褪色的霞色…或許能織出更華貴獨特的‘錦霞緞’,專供高端。
這需要更穩定的原料和更精細的工藝,所以碼頭那批松江棉,必須是最好的長絨棉。
”王璟昱靜靜地聽著,看著她眼中跳躍的、屬于創造者和經營者的光芒。
那光芒驅散了她臉上的疲憊,讓她整個人都生動起來。
他心中那點因擔憂而起的怒意,漸漸被一種復雜的情緒取代——是震撼,是欽佩,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落寞。
她的世界,正在以他難以想象的速度拓展,堅實而廣闊。
而他,似乎還停留在原地。
“你…做得很好。
”他最終只說出這一句,聲音有些干澀。
趙楠似乎察覺到他情緒的低落,抬眼看他,目光在他清減了些許的臉龐上停留片刻:“龍泉寺…還順利嗎?謝公子他們…沒再為難你吧?”她問得含蓄,眼神里卻帶著真切的關切。
王璟昱心頭微暖,簡略地將寺中變故、擒獲明遠、牽出余姚縣學“關節”舞弊之嫌以及謝允之震怒、欲徹查并邀他入京之事說了。
“入京?”趙楠握著紗線的手緊了緊,心頭莫名一空。
京城,那是真正的權力中心,是王璟昱命中注定要翱翔的天地。
這一天,來得比她預想的還要快。
“嗯。
”王璟昱點頭,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紗線上,那柔韌的絲縷仿佛連接著什么,“謝兄盛情難卻,且此事牽涉甚廣,關乎一方士子清譽,于情于理,我需進京向謝閣老當面陳情。
謝兄已先行一步安排,約莫半月后啟程。
”半月,豈不是秋闈結束就要出發了趙楠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柴房里只剩下油燈燃燒的噼啪聲和兩人細微的呼吸。
半月時光,倏忽而過。
王家小院已悄然換了模樣。
低矮的院墻被加固粉刷,雖依舊簡樸,卻干凈整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