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他十年寒窗,孜孜以求的龍門!然而,龍泉寺那封密信中“關節”二字,如同毒蛇,悄然盤踞心間,給這神圣的殿堂蒙上了一層陰影。
“顧先生,”王璟昱低聲問,“龍泉寺之事…謝閣老處,可有后續?”顧先生腳步微頓,環顧四周,見無人才低聲道:“閣老震怒,已密令都察院干員暗查。
”顧先生看著他凝重的臉色,寬慰道:“相公不必過慮。
閣老已心中有數,只待時機。
這些魑魅魍魎,終究難登大雅之堂。
相公只需安心備考,待明年春闈,金榜題名,堂堂正正立于朝堂,方是正理。
”他話鋒一轉,“今日午后,祭酒李東陽李大人將在彝倫堂開講《春秋》微言大義。
李大人乃當世文宗,其講學不可不聽。
”午后,彝倫堂內座無虛席。
李東陽端坐講壇之上,清癯儒雅,聲音不高卻字字珠璣,將《春秋》筆削之微義闡發得精妙絕倫。
王璟昱凝神靜聽,只覺如飲醇醪,獲益匪淺。
講學畢,眾人簇擁著李東陽步出彝倫堂。
王璟昱跟在人群之后,忽見李東陽身邊一位身著華貴斕衫、神態倨傲的年輕監生,正與同窗談笑風生。
那監生目光掃過王璟昱時,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一絲輕蔑,隨即又若無其事地轉開,聲音不大不小地飄來一句:“…余姚那窮鄉僻壤,倒真出了個不怕鬼的?可惜啊,龍泉寺那點破事,不過是幾個下作人狗咬狗,結得倒是‘漂亮’!只是不知,真到了明經策論、憑本事說話的考場之上,某些人還能不能這般‘鎮定自若’?”這話語意雙關,尖刻如刀!王璟昱腳步一頓,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涌向頭頂,又驟然冷卻!他猛地抬頭,死死盯住那斕衫監生的背影。
那人似乎有所感應,回頭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冷笑,隨即簇擁著李東陽,揚長而去。
“那人是誰?”王璟昱聲音發緊,問身旁的顧先生。
顧先生眉頭緊鎖,低聲道:“那是國子監司業劉大人的侄子,劉琨。
亦是李祭酒頗為賞識的門生之一,據說…與余姚縣令是同年。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補充道,“劉司業,與李祭酒相交莫逆。
”龍泉寺的鬼影、被殺的鄭縣丞明遠、劉琨意有所指的嘲諷、李東陽門下的標簽…這些零碎的片段在王璟昱腦中瘋狂旋轉、碰撞,卻始終無法拼湊出完整的圖案,只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迷霧和巨大的、沉甸甸的疑團。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袖中的素白荷包,指尖用力摩挲著那微凸的云紋。
江南的“云霞”正在織就錦繡,而京城的漩渦,卻已悄然張開巨口。
這盤棋局,步步殺機,他該如何落子?就在這時,謝府的一個小廝匆匆尋來,遞上一封書信:“王相公,余姚來的家書!”王璟昱心頭一跳,急忙拆開。
是母親孟氏的筆跡,絮叨著家中安好,作坊興旺,楠丫頭如何能干…信末,孟氏似乎隨意提了一句:“…前日有自稱縣衙書吏的人來坊里,說是按例查問匠戶名冊,問得甚是仔細,尤其打聽楠丫頭是從何處學來的織造手藝…楠丫頭只說是祖上留下些殘譜,自己瞎琢磨的。
那人走后,坊里便丟了兩卷新試樣的‘錦霞’料子,也不知是哪個手短的…”王璟昱捏著信紙的手指,瞬間攥得骨節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