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上旬,杭州府內(nèi)。
“sharen不過頭點地,對么,章大人?”
門外光影投射而入,于朱紅大堂內(nèi)愈顯朦朧。但見刀劍冷光閃爍,杭州知府章文杰坐立難安,驀地起身,一時間須發(fā)皆抖。
“上差大人,你此言何意?本官何罪之有,竟勞大人這般刁難?”
“章府尊,下官時間緊迫,陛下僅賜旬日之期。前日下官前來拜謁,府尊卻公務繁忙,未曾得見。下官唯恐日后再來,府尊依舊無暇,若再經(jīng)上報提刑按察使,經(jīng)等諸多流程,下官實難進京復命,有負圣恩。”
章文杰一時難定主意,仍欲拖延。“羅向賢一案非本官一人所能承擔,若上差大人心存疑慮,詢問那布政使司,不是更好——”
“府尊當真不解下官之意?”宋付意往昔不過六品官員,他雖持有王命旗牌,卻從未動用。“下官既有陛下御筆手諭,又有王命旗牌在身,府尊為何還是遲疑?”
“況且,府尊可知甄家之事?今日前來,下官不過是為府尊指明前路,以免府尊擋了上峰之路。”
章文杰亦非愚鈍的人。他嘴唇微動,半晌無言,當凝視著眼前年輕男子,竟難辨宋付意話語真假。
據(jù)章文杰所知,這位欽差自抵杭州以來,甚少外出,常于杭州府中閉門不出,儼然方外之人,誰料他今日竟仗劍闖府衙,更是現(xiàn)下強硬對峙。
杭州細雨自屋檐滴落,大堂內(nèi)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府尊,還望海涵。若今日不得最新消息,下官便只好默認府尊窩藏朝廷欽犯了。”宋付意將手中長劍擲于地上,隨著“哐當”一聲,他似卸下往日溫和,“多日承蒙府尊關照,下官亦知府尊睿智過人,自當明白該如何行事。”
章文杰聞言,不禁鼓掌連連,喜怒難辨。他久浸官場,開口便道:“上差大人,你此番行事,恐得罪浙江諸多官員。而后生行事,還需低調(diào),須知謙虛做人之道啊。”
宋付意見章文杰執(zhí)意推諉,避重就輕,甚至以長者自居,只為拖延時間,頓時心中不悅。
他思忖著手中的王命旗牌。
按制,王命旗牌多用于緊急軍務、重大案件或特殊使命,如鎮(zhèn)壓叛亂、處置謀逆等,不可隨意誅殺朝廷命官。
若章文杰涉嫌謀反、瀆職等重罪,且持有皇帝的明確授意,理論上可將其誅殺。然若無明確授權,擅自誅殺朝廷命官,則屬嚴重越權。
況且蘭澤曾言“先拿后奏”。
權力賜給的生殺予奪,讓宋付意不禁思索,是否應該先將章文杰就地正法,而非于其繼續(xù)周旋。
但他心中亦有顧慮,少帝病重在身,若他不能速戰(zhàn)速決,一則辜負少帝所托,二則有瀆職的責任。若他不能提著羅向賢首級進京,人生必然悔恨無窮。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他憶起當初走出生關,登上寶觀殿,初見年少君主時,心中燃起的萬千情緒。彼時他名列三甲,一心欲圖扶持少帝,實現(xiàn)畢生抱負,讓太平盛世延續(xù),再青史留名。
這是何等意氣風發(fā)。
可如今,他既恨蘭澤年少聰慧,卻及冠不理朝政,致使朝野動蕩,奸佞橫行;又念及與蘭澤的過往,心中傷懷不已。若邀月宮為二人的最后一面,他便背負著蘭澤的遺愿。
“章府尊,”宋付意步向門外,光影交錯間,將他面容分割成明暗兩面,“今日乃下官來杭州文杰笑道:“上差大人,您當在我是能掐會算的神仙不成?我如何能辨認出羅向賢的面容?倘若您幾個時辰便能將羅向賢誅殺,那當真是陛下慧眼識珠,仿若將仙人邀至凡間了。”
“章府尊,你的上峰是誰,我并不關心;你有何目的,我亦無意過問,今日只需你一句準話,杭州府今日能否將羅向賢擒獲?”
“只能聽憑天意了。”
“好。”
面對宋付意這簡短回應,章文杰滿臉狐疑。他望著踏入雨幕中的宋付意,心中莫名生出幾分惶恐,忙喚來家仆,命其速速給上頭之人傳書。
而這日下午,宋付意又前往浙江布政使司問詢,所得答復竟與章文杰所言毫無二致。無論他如何威逼、怎樣利誘,軟硬兼施,這幾人皆相互串通,一味胡攪蠻纏,顯然是得了京師中人的授意。